以愛為傘:帶著青春期的孩子平穩降落
來源:查字典素質教育網 發布時間: 2017-04-28
以愛為傘:帶著青春期的孩子平穩降落
中國教育報 ■本報記者 卻詠梅
《一個孩子的戰爭》開篇就是5個字——“這小孩完了”,這是徐世立收到妻子發來的一條短信,小孩是他們的兒子徐修遠,讀高一,收信時間是2007年2月4日。一對父母究竟要絕望到什么樣的地步,才會發出如此驚悚的呼喊?一個優秀的兒子滑落至“問題學生”竟只用了短短兩年的時間,這些看似有些夸張荒謬的家庭經歷恰恰是作者徐世立最真實的體驗。
“那時,我正在37年前插隊落戶的宜昌縣一個叫譚家沖的小山村里寫作,當天幾乎一夜未眠。兒子出了問題,在較長的一段時間里,家庭、學校以及周邊親友一切試圖力挽頹勢的努力均不奏效,兒子像一架失事飛機,帶著巨大的慣性往一個我們不愿看到的低處墜落,著了魔一般。”回首往事,雖然已經過去5年多了,徐世立依然感慨萬千:“我兒子的故事雖然發生在我們家,但是‘戰爭’也同樣在千千萬萬個家庭當中發生,一個根本原因就是獨生子女政策使得父母對待孩子的整個觀念和做法都發生了根本的改變。”
都是電腦惹的禍?
兒子100天的時候就被送到了姥姥家,直到4歲半才接回來。為了彌補多年來母愛的缺失,母親晏紫就想方設法加倍地補償給孩子——只要學習好,所有的物質享受無不滿足。而父親徐世立對兒子非常嚴格,也不習慣與兒子進行身體的親密接觸,認為妻子對兒子的愛是無度之愛,喜歡用巴掌和器物對兒子身體進行懲罰,以致兒子憤怒地說:“我要是沒有你這個爸爸多好。”
上小學的時候,徐修遠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學生,酷愛運動和藝術,并以全班第一名的成績考入初中,初一、初二時仍然名列前茅,曾獲得武昌區“藝術小人才”一等獎和“雛鷹少年”稱號。但到了初二下學期情況發生了變化:孩子要買電腦。從此,徐修遠的成績開始一路下滑,好不容易考進了高中,成績是全班倒數第三名。那時候他已經完全不想學習了,一個學期下來所有課本全部是嶄新的,所有的寫字本上一個字都沒有。他覺得現行教育讓他不快樂,經常在家里喊:“這些題我在學校已經做過多少遍了,已經會做了,為什么回到家還讓我一遍兩遍地做!”
“他是一種本能的對現行教育的抵觸,可是家長只能順應著學校,和學校一起強迫他去做那些無窮無盡的作業。這時候,他從電腦上找到了快樂,覺得電腦比學習要好玩得多。”徐世立說:“當時我和我愛人已經絕望了,我們沒辦法讓孩子重新建立學習的信心,他不跟我溝通,我說任何事情他都說‘不知道’。”
于是,徐世立和妻子商量后,決定送兒子去“徐向洋教育訓練工作室三峽縱隊”(后改名宜昌少年西點陽光學校),那里專門招收“問題學生”,實行軍事化管理,讓學生從中得到歷練,提升自身認識,喚起學生身上已經失去的那些寶貴品質,社會上俗稱“魔鬼訓練營”。
那就讓我們相互折磨吧
那是徐修遠生命中最黑暗的一天,年輕無知的他尚不知道那一天的出游將會成為黑暗的開始。在去“魔鬼訓練營”的路上,他困獸般不停地喊“我要下車”,可汽車正加大馬力朝市郊駛去,直至駛上漢宜高速公路。行程過半后,他漸漸安靜了。然而,這是一種比焦躁、狂躁更為可怕的安靜,他在心里種植了憤恨,暗植了報復,說了一句令人寒心的話:“那就讓我們相互折磨吧。”
到了那里,徐修遠一瞬間從天堂到地獄,當“管代”帶他走時他喊著:“你們干什么,我爸爸在這兒”,徐世立在傳達室聽到后非常心酸。返回的路上,車中沒有兒子,徐世立的妻子已經哭得像淚人一樣。這一天離徐修遠的16歲還差幾天,他在“魔鬼訓練營”度過了他的生日——一個非常不尋常的生日。
徐修遠在那里呆了106天,除了老師規定每天寫一篇日記、每周寫一封家書外,他還在緊張的訓練和千里長征的路途上,利用時間寫下了6萬字隨記,記錄了一個16歲孩子的心靈成長路程。他開始想念家,懷念課堂、想念母愛、想念舒適的家庭生活,領悟什么是真正的幸福。他寫道:“每天漫長的長征,一清早出門看見的是星星,走到晚上星星又出來。有時候一天走60公里看不到一個人,與其說磨煉我的意志、鍛煉我的體魄,不如說給了我一個相對安寧的、漫長的思考時間……”兒子的情況大為好轉,徐世立夫婦很欣慰。原計劃半年的訓練生活,提前3個月,母親便堅決地把兒子接回了家。
7月7日驚變
沒想到,徐修遠回家后立刻反彈,所有的習慣又恢復到原來的現狀,而且比過去還要嚴重:每天睡到下午4點鐘起來,吃飯以后玩電腦,玩到第二天凌晨4點鐘。這時候電腦已經不能給他帶來快樂,他面臨一種很絕望的生活,學習有壓力,生活沒意思,這時候他抑郁了。兒子和我們又一次掉進了深淵,每一天都水深火熱,每一天兒子和我們都面對“生存還是死亡”這個終極問題。
7月7日中午,妻子告訴徐世立,凌晨三四點鐘時聽見兒子不停地蹬踢座椅和用拳頭捶桌子的聲音,她趕緊起來去看,兒子非常痛苦地蜷縮著身子在床上打滾……徐世立腦子一片空白,趕緊丟掉筷子跑到兒子房間,用手輕輕地抱住了兒子,“我們父子從來沒有擁抱過,可是那一刻我們肌膚相觸。像觸電一般,兒子的整個身體都僵直了。”還沒說話,徐世立的眼淚嘩地流下來了,喃喃自語般地對兒子說:“我們家只有你一個兒子,我們不能沒有你,我們要你健健康康地活著,每天高高興興地活著。中戲,咱不考了!高考,咱也不考了!學也不上了!好嗎?從今以后,你就是個沒有任何學習任務、沒有任何壓力的人了……”兒子的身體在我的淚語和越來越有力度的搖晃中漸漸軟了,松弛了……“我相信,此刻他堅硬的心也在變軟、變柔,如堅冰融化。”
從那天開始,徐修遠發生了逆轉,徐世立放下一個所謂的父親的尊嚴、一個所謂的作家的職業驕傲,放下了所謂的嚴父的架子去和他親近。兒子也獲得了從小渴望的父愛,重建起信心、信念和目標,最終考入中央戲劇學院表演系。“與其說我們挽救了兒子,不如說兒子挽救了我們這個家庭。”徐世立說。
采訪后記
“父母皆禍害”出自英國作家尼克·霍恩比的小說《自殺俱樂部》,少女杰絲在姐姐出走后,與陷入神經質的母親及任教育部長的父親關系愈發緊張,在小結自己失敗的青春期時,杰絲如是說。2008年1月,一個名為“父母皆禍害”的豆瓣小組成立,從7000多個成員迅速成長為一個擁有46647人的小組。幾篇被視為經典且指導性強的帖子長期置頂:如何高效地anti-parents(反父母)、讓我們不要重復他們的失敗人生、你是否在重復父母的錯誤……該話題曾一度引發媒體關注,《南方周末》等都進行了大篇幅報道和分析。隨后又出現了以“父母皆禍害”為主題的百度貼吧,相關主題5242個,貼子49476篇。
記者多次登錄父母皆禍害的豆瓣小組與百度貼吧,發現成員都是受過父母傷害的孩子,他們只想互相取暖,既不需要和解,也放棄傾訴和溝通。有人曾在貼吧里發起一個讓孩子們說出自己面臨問題的帖子,點擊數300多次,但回帖的只有28個,其中大多以“無話可說、無言以對、無可奈何”為中心。
究竟是什么原因讓這些孩子放棄溝通的努力?究竟是什么原因讓他們要反對父母?究竟是什么原因竟讓他們認為父母都是禍害?是時代的差異、父母的疏忽、教育體制的僵化,還是溝通不暢、缺乏交流、家庭無愛?當看到一個個可怕的、驚悚的、充滿敵意的言論出現眼前,當想到這一條條言論的背后都是處于花季卻又面臨黑暗的少年時,怎么可能無動于衷、坐視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