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明】本卷敘述漢元帝劉奭在位十六年的史事。漢元帝“多材藝”而無政治才能，“優(yōu)游不斷”;“好儒”而征用儒生，任用貢禹、薛廣德、韋賢，匡衡等為丞相，于政無所規(guī)救;委政宦官，重用外戚，使得中書令弘恭、石顯擅權(quán)，外戚許氏、史氏縱恣;各地屢遭水旱之災(zāi)，官府難以解救。中興之業(yè)顯然已“衰”。卷末之“贊”，所謂“臣”即班彪，所謂“臣外祖兄弟”乃金敞，故可肯定贊語乃班固之父彪所寫，正文也可能出自其手。贊語指出元帝多藝好儒，然“牽制文義，優(yōu)游不斷”，是極中肯的評語。

孝元皇帝(1)，宣帝太子也。母曰共哀許皇后，宣帝微時(shí)生民間。年二歲，宣帝即位(2)。八歲，立為太子。壯大，柔仁好儒。見宣帝所用多文法吏，以刑名繩下(3)，大臣楊惲、蓋寬饒等坐刺譏辭語為罪而誅，嘗侍燕(宴)從容言：“陛下持刑太深，宜用儒生。”宣帝作色曰(4)：“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奈何純?nèi)蔚陆蹋弥苷?5)!且俗儒不達(dá)時(shí)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于名實(shí)，不知所守，何足委任!”乃嘆曰：“亂我家者，太子也!”繇(由)是疏太子而愛淮陽王(6)，曰：“淮陽王明察好法，宜為吾子。”而王母張倢伃尤幸。上有意欲用淮陽王代太子，然以少依許氏，俱從微起，故終不背焉。

(1)孝元皇帝：劉奭，漢宣帝之子，前49年至前33年在位。(2)即位：指逾年改元之時(shí)。(3)刑名：即刑名之學(xué)。繩：處治之意。(4)作色：怒氣發(fā)作。(5)周政：周朝之政，指仁政。(6)淮陽王：劉欽。

黃龍?jiān)晔拢郾馈９锼龋蛹椿实畚唬]高廟。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1)，皇后曰皇太后(2)。

(1)太皇太后：指上官后。(2)皇太后：邛成王皇后，元帝的養(yǎng)母。

初元元年春正月辛丑(1)，孝宣皇帝葬杜陵。賜諸侯王、公主、列侯黃金，吏二千石以下錢帛，各有差。大赦天下。三月，封皇太后兄侍中中郎將王舜為安平侯。丙年，立皇后王氏。以三輔、太常、郡國公田及苑可省者振業(yè)貧民(2)，貲不滿千錢者賦貸種、食(3)。封外祖父平恩戴侯同產(chǎn)弟子中常侍許嘉為平恩侯(4)，奉戴侯后。

(1)初元元年：前48年。(2)振業(yè)：使農(nóng)業(yè)振興。(3)賦：給與。(4)戴侯：許廣漢。同產(chǎn)：同母所生。

夏四月，詔曰：“朕承先帝之圣緒，獲奉宗廟，戰(zhàn)戰(zhàn)兢兢。間者地?cái)?shù)動而未靜(1)，懼于天地之戒，不知所繇(由)。方田作時(shí)，朕憂蒸庶之失業(yè)，臨遣光祿大夫褒等十二人循行天下(2)，存問耆老鰥寡孤獨(dú)困乏失職之民(3)，延登賢俊，招顯側(cè)陋，因覽風(fēng)俗之化。相守二千石誠能正躬勞力(4)，宣明教化，以親萬姓，則六合之內(nèi)和親，庶幾乎無憂矣。《書》不云乎?‘股肱良哉，庶事康哉(5)!’布告天下，使明知聯(lián)意。”又曰：“關(guān)東今年谷不登，民多困乏。其令郡國被災(zāi)甚者毋出租賦。江海陂湖園池屬少府者以假貧民，勿租賦。賜宗室有屬籍者馬一匹至二駟(6)，三老、孝者帛五匹，弟(悌)者、力田三匹，鰥寡孤獨(dú)二匹，吏民五十戶牛酒。”

(1)間者：近日。地?cái)?shù)動：多次地震。(2)臨：當(dāng)面囑咐之意。(3)失職：失業(yè)。(4)相守：諸侯王相、郡守。(5)《書》云等句：引文見《尚書·虞書·益稷》。股肱：股肱之臣。庶事：眾事。(6)宗室有屬籍者：登記于宗室簿的劉氏。二駟：馬八匹。

六月，以民疾疫，令大(太)官損膳(1)，減樂府員，省苑馬，以振(賑)困乏。

(1)太官：漢少府屬官有太官令、太官丞，常管飲食。

秋八月，上郡屬國降胡萬余人亡入匈奴。

九月，關(guān)東郡國十一大水，饑，或人相食，轉(zhuǎn)旁郡錢谷以相救。詔曰：“間者陰陽不調(diào)，黎民饑寒，無以保治(1)，惟德淺薄，不足以充入舊貫之居(2)。其令諸宮館希御幸者勿繕治，太仆減谷食馬(3)，水衡省肉食獸(4)。”

(1)治：安。(2)舊貫之居：指先帝之宮室。(3)太仆：官名。掌皇帝的輿馬和馬政。減谷食馬：減少喂馬的谷物。(4)水衡：即水衡都尉，漢官名。掌上林苑，兼保管皇室財(cái)物及鑄錢。省肉食獸：節(jié)省上林苑喂獸的肉。

二年春正月，行幸甘泉，郊泰畤。賜云陽民爵一級(1)，女子百戶牛酒。

(1)云陽：縣名。在今陜西淳化西北。甘泉宮在此縣。

立弟為清河王(1)。

(1)立弟：“立”字上疑脫“二月”二字，參考《諸侯王表》。

三月，立廣陵厲王太子霸為王。

詔罷黃門乘輿狗馬(1)，水衡禁囿、宜春下苑、少府佽飛外池、嚴(yán)池田假與貧民(2)。詔曰：“蓋聞賢圣在位，陰陽和，風(fēng)雨時(shí)，日月光，星辰靜，黎庶康寧，考終闕命(3)。今朕恭承天地，托于公侯之上，明不能燭，德不能綏，災(zāi)異并臻，連年不息。乃二月戊午，地震于隴西郡，毀落太上皇廟殿壁木飾，壞敗豲道縣城郭官寺及民室屋(4)，壓殺人眾。山崩地裂，水泉涌出。天惟降災(zāi)，震驚朕師(5)。治有大虧，咎至于斯。夙夜兢兢，不通大變，深惟郁悼，未知其序(6)。間者歲數(shù)不登，元元困乏，不勝饑寒，以陷刑辟，朕甚閔(憫)之。郡國被地動災(zāi)甚者無出租賦。赦天下。有可蠲除減省以便萬姓者，條奏，毋有所諱。丞相、御史、中二千石舉茂材異等直言極諫之士，朕將親覽焉。”

(1)黃門：指宦官。漢代給事內(nèi)廷有黃門令、中黃門諸官，皆由宦者任之，故稱。(2)宜春下苑：苑名。在今西安市東南。少府：官名。掌山海池澤收入及皇室手工業(yè)制造，為皇帝的私府。佽飛：官名。屬少府，掌弋射。嚴(yán)：為弋射特設(shè)的禁苑。(3)考終厥命：享其壽考，終其天年。(4)豲(kuan)道縣：屬天水郡，在今甘肅隴西縣東南。官寺：官府，官舍。(5)師：眾。(6)序：次。未知其序：弄不清楚之意。

夏四月丁巳，立皇太子。賜御史大夫爵關(guān)內(nèi)侯，中二千石右庶長(1)，天下當(dāng)為父后者爵一級，列侯錢各二十萬，五大夫十萬(2)。

(1)右庶長：爵名，第十一級(2)。五大夫：爵名，第九級。

六月，關(guān)東饑，齊地人相食。秋七月，詔曰：“歲比災(zāi)害，民有菜色(1)，慘怛于心(2)。已詔吏虛倉廩，開府庫振(賑)救，賜寒者衣。今秋禾麥頗傷。一年中地再動。北海水溢，流殺人民。陰陽不和，其咎安在?公卿將何以憂之?其悉意陳朕過，靡有所諱。”

(1)菜色：無糧而食菜，人臉變成青灰色。(2)慘怛：憂傷，悲痛。

冬，詔曰：“國之將興，尊師而重傅。故前將軍望之傅朕八年，道(導(dǎo))以經(jīng)書，厥功茂焉(1)。其賜爵關(guān)內(nèi)侯，食邑八百戶(2)，朝朔望(3)。”

(1)茂：美。(2)八百戶：《蕭望之傳》作“六百戶”。(3)朝朔望：朔(初一)望(十五日)之日朝見，其它時(shí)間則免朝。

十二月，中書令弘恭、石顯等譖望之，令自殺(1)。

(1)蕭望之嘗請罷中書宦官，故石顯懷恨而譖害之，詳見本書卷九十三《佞幸傳》。

三年春，令諸侯相位在郡守下(1)。

(1)諸侯相：指諸侯王之相。

珠崖郡山南縣反(1)，博謀群臣。待詔賈捐之以為宜棄珠崖(2)，救民饑饉。乃罷珠崖。

(1)珠崖郡：郡治都縣(在今海南島海口市東南)，自前110年至前46年。(2)待詔：漢代徵士，凡優(yōu)異者待詔于金馬門，聽侯封賞拜授。賈損之：本書卷六十四有其傳。

夏四月乙未晦(1)，茂陵白鶴館災(zāi)。詔曰：“乃者火災(zāi)降于孝武園館，朕戰(zhàn)栗恐懼。不燭變異(2)，咎在朕躬。群司又未肯極言朕過，以至于斯，將何以寤(悟)焉!百姓仍遭兇厄(3)，無以相振(賑)，加以煩擾乎苛吏，拘牽乎微文(4)，不得永終性命，朕甚閔(憫)焉。其赦天下。”

(1)乙未晦：“晦”字衍。“乙未”乃是月十一日，非晦日。(2)燭：照，明。(3)仍：頻。(4)微文：隱約不明之文。

夏，旱。立長沙煬王弟宗為王。封故海昏侯賀子代宗為侯。

六月，詔曰：“蓋聞安民之道，本繇(由)陰陽。間者陰陽錯(cuò)謬，風(fēng)雨不時(shí)。朕之不德，庶幾群公有敢言朕之過者。今則不然，偷合茍從，未肯極言，朕甚閔(憫)焉。永惟烝庶之饑寒(1)，遠(yuǎn)離父母妻子，勞于非業(yè)之作(2)，衛(wèi)于不居之宮(3)，恐非所以佐陰陽之道也。其罷甘泉、建章宮衛(wèi)(4)，令就農(nóng)。百官各省費(fèi)(5)。條奏毋有所諱。有司勉之，毋犯四時(shí)之禁。丞相御史舉天下明陰陽災(zāi)異者各三人。”于是言事者眾，或進(jìn)擢召見，人人自以得上意(6)。

(1)烝庶：庶民。(2)非業(yè)：非生產(chǎn)事業(yè)。(3)衛(wèi)：守衛(wèi)，警衛(wèi)。(4)罷：罷減。(5)省費(fèi)：節(jié)省費(fèi)用。(6)上意：天子之意。

四年春正月，行幸甘泉，郊泰畤。三月，行幸河?xùn)|，祠后土。赦汾陰徒。賜民爵一級，女子百戶牛酒，鰥寡高年帛。行所過無出租賦(1)。

(1)行所過：天子行幸所過之處。

五年春正月，以周子南君為周承休侯(1)，位次諸侯王(2)。

(1)周承休侯：姓姬名延年。(2)位次諸侯王：位置排在諸侯王之列。

三月，行幸雍，祠五畤。

夏四月，有星孛于參。詔曰：“朕之不逮，序位不明(1)，眾僚久曠(2)，未得其人。元元失望，上感皇天，陰陽為變，咎流萬民，朕甚懼之。乃者關(guān)東連遭災(zāi)害，饑寒疾疫，夭不終命。《詩》不云乎?‘凡民有喪，匍匐救之(3)。’其令太官毋日殺(4)，所具各減半(5)。乘輿秣馬，無乏正事而已(6)。罷角抵、上林宮館希御幸者、齊三服官、北假田官、鹽鐵官、常平倉(7)。博士弟子毋置員，以廣學(xué)者。賜宗室子有屬籍者馬一匹至二駟，三老、孝者帛，人五匹，弟(悌)者、力田三匹，鰥寡孤獨(dú)二匹，吏民五十戶牛酒。”省刑罰七十余事。除光祿大夫以下至郎中保父母同產(chǎn)之令(8)。令從官給事宮司馬中者(9)，得為大父母父母兄弟通籍(10)。

(1)序位不明：任人不明。(2)曠：曠職。(3)《詩》云等句：引詩見《詩經(jīng)·邶國·谷風(fēng)》。匍匐：這里是竭盡全力之意。(4)日殺：日日宰殺。(5)所具：指供應(yīng)的飲食。(6)正事：承擔(dān)供祭祀巡狩之事，而非游獵。(7)三服官：漢官名。主作皇帝冠服，在齊地。北假：地名。在今內(nèi)蒙古包頭市以西、陰山以南。漢在此置田官，掌管屯田。(8)除……令：舊時(shí)有相保之法，一人有過，其他親人皆當(dāng)坐之;今為郎中以上官吏除此令。同產(chǎn)：指兄弟。(9)從官：指侍從天子之官。宮司馬中：宮中及司馬門中。(10)通籍：漢制，將記有姓名、年齡、身份等內(nèi)容的竹牒，掛于宮門，經(jīng)核對乃得入宮。此名籍即稱通籍。

冬十二月丁未，御史大夫貢禹卒。

衛(wèi)司馬谷吉使匈奴(1)，不還。

(1)衛(wèi)司馬：衛(wèi)尉八屯之衛(wèi)司馬。

永光元年春正月(1)，行幸甘泉，郊泰畤。赦云陽徒。賜民爵一級，女子百戶牛酒，高年帛。行所過毋出租賦。

(1)永光元年：即前43年。

二月，詔丞相、御史舉質(zhì)樸敦厚遜讓有行者，光祿歲以此科第郎、從官(1)。

(1)詔云云：始令丞相、御史大夫推舉質(zhì)樸、敦厚、遜讓、有行者四種人以擢用之，又令光祿勛每年依此科對郎與從官進(jìn)行考核，定第高下，察知賢否。

三月，詔曰：“五帝三王任賢使能，以登至平，而今不治者，豈斯民異哉?咎在朕之不明，亡(無)以知賢也，是故壬人在位(1)，而吉士雍(壅)蔽(2)。重以周秦之弊，民漸薄俗，去禮義，觸刑法，豈不哀哉!由此觀之，元元何辜?其赦天下，令厲(勵(lì))精自新，各務(wù)農(nóng)畝。無田者皆假之，貸種、食如貧民(3)。賜吏六百石以上爵五大夫，勤事吏二級，為父后者民一級，女子百戶牛酒，鰥寡孤獨(dú)高年帛。”是月雨雪，隕霜傷麥稼，秋罷(4)。

(1)壬人：佞人。(2)吉士：善士。(3)如貧民：對待遇赦新免罪者，如對待貧人一樣。(4)秋罷：其下疑脫缺字。

二年春二月，詔曰：“蓋聞唐虞象刑而民不犯(1)，殷周法行而奸軌(宄)服。今朕獲承高祖之洪業(yè)，托位公侯之上，夙夜戰(zhàn)栗，永惟百姓之急，未嘗有忘焉。然而陰陽未調(diào)，三光暗昧。元元大困，流散道路，盜賊并興。有司又長殘賊，失牧民之術(shù)。是皆朕之不明，政有所虧。咎至于此，朕甚自恥。為民父母，若是之薄，謂百姓何(2)!其大赦天下，賜民爵一級，女子百戶牛酒，鰥寡孤獨(dú)高年、三老、孝弟(悌)力田帛。”又賜諸侯王、公主、列侯黃金，中二千石以下至中都官長吏各有差，吏六百石以上爵五大夫，勤事吏各二級。

(1)象刑：傳說堯舜時(shí)無肉刑，以特異的服飾象征五刑，以示恥辱。(2)謂百姓何：如何對得起百姓。

三月壬戌朔，日有蝕之。詔曰：“朕戰(zhàn)戰(zhàn)栗栗，夙夜思過失，不敢荒寧(1)。惟陰陽不調(diào)，未燭其咎。婁(屢)敕公卿，日望有效。至今有司執(zhí)政，未得其中，施與禁切(2)，未合民心。暴猛之俗彌長，和睦之道日衰，百姓愁苦，靡所錯(cuò)(措)躬(3)。是以氛邪歲增，侵犯太陽，正氣湛(沈)掩，日久奪光。乃壬戌，日有蝕之。天見(現(xiàn))大異，以戒朕躬，朕甚悼焉。其令內(nèi)郡國舉茂材異等賢良直言之士各一人。”

(1)荒寧：荒廢事業(yè)而貪圖安逸。(2)施與禁切：施惠微薄，禁限煩苛。(3)靡所錯(cuò)躬：無處置身。

夏六月，詔曰：“間者連年不收，四方咸困。元元之民，勞于耕耘，又亡(無)成功，困于饑饉，亡(無)以相救。朕為民父母，德不能覆，而有其刑，甚自傷焉。其赦天下。”

秋七月，西羌反，遣右將軍馮奉世擊之。八月，以太常任千秋為奮威將軍，別將五校并進(jìn)(1)。

(1)別將五校并進(jìn)：另領(lǐng)五校之兵，與右將軍并進(jìn)。

三年春，西羌平，軍罷。

三月，立皇子康為濟(jì)陽王。

夏四月癸未，大司馬車騎將軍接薨(1)。

(1)接：王接。

冬十一月，詔曰：“乃者己丑地動，中(仲)冬雨水(1)，大霧，盜賊并起。吏何不以時(shí)禁(2)?各悉意對(3)。”

(1)雨(yǜ)水：下雨。(2)時(shí)禁：季節(jié)性的禁令、忌諱。(3)悉意：盡心。

冬，復(fù)鹽鐵官、博士弟子員。以用度不足，民多復(fù)除(1)，無以給中外繇(徭)役。

(1)復(fù)除：免除徭役。

四年春二月，詔曰：“朕承至尊之重，不能燭理百姓，婁(屢)遭兇咎。加以邊竟(境)不安，師旅在外，賦斂轉(zhuǎn)輸，元元騷動，窮困亡(無)聊，犯法抵罪。夫上失其道而繩下以深刑，朕甚痛之。其赦天下，所貸貧民勿收責(zé)(債)。”

三月，行幸雍，祠五畤。

夏六月甲戌，孝宣園東闕災(zāi)。

戊寅晦，日有蝕之，詔曰：“蓋聞明王在上，忠賢布職，則群生和樂，方外蒙澤。今朕暗于王道，夙夜憂勞，不通其理，靡瞻不眩，靡聽不惑，是以政令多還(1)，民心未得，邪說空進(jìn)，事亡(無)成功。此天下所著聞也。公卿大夫好惡不同(2)，或緣奸作邪，侵削細(xì)民，元元安所歸命哉!乃六月晦，日有蝕之。《詩》不云乎?‘今此下民，亦孔之哀(3)!’自今以來，公卿大夫其勉思天戒，慎身修永(4)，以輔朕之不逮。直言盡意，無有所諱。”

(1)還：反復(fù)。指政令多反復(fù)。(2)好惡不同：愛憎各異。(3)《詩》云等句：引詩見《詩經(jīng)·小雅·十月之交》。孔哀：很可哀憫。(4)慎身修永：當(dāng)慎修其身，思為長久之道。

九月戊子，罷衛(wèi)思后園及戾園(1)。冬十月乙丑，罷祖宗廟在郡國者。諸陵分屬三輔(2)。以渭城壽陵亭部原上為初陵(3)。詔曰：“安土重遷(4)，黎民之性;骨肉相附，人情所愿也。頃者有司緣臣子之義，奏徙郡國民以奉園陵，令百姓遠(yuǎn)棄先祖墳?zāi)梗茦I(yè)失產(chǎn)，親戚別離，人懷思慕之心，家有不安之意(5)。是以東垂(陲)被虛耗之害，關(guān)中有無聊之民，非久長之策也。《詩》不云乎?‘民亦勞止，迄可小康，惠此中國，以綏四方(6)。’今所為初陵者，勿置縣邑，使天下咸安土樂業(yè)，亡(無)有動搖之心。布告天下，令明知之。”又罷先后父母奉邑(7)。

(1)所罷，當(dāng)有“昭靈后、武哀王、昭哀后”，傳寫奪之。參考本書卷七十三《韋玄成傳》。(2)諸陵：諸陵先前總屬太常，今按其地點(diǎn)分屬三輔。(3)渭城：縣名。在今陜西咸陽市東北。壽陵亭部：地名。在渭城縣境。初陵：指元帝初置之陵。(4)安土重遷：安于故土而難于遷徒。(5)不安：景祐本作“不自安”。(6)《詩》云等句：引詩見《詩經(jīng)·大雅·民勞》。止：語助詞。迄：至。中國：指京師。(7)又罷先后父母奉邑：先后為其父母置邑守冢，以奉祭祀，今罷之。

五年春正月，行幸甘泉，郊泰畤。三月，上幸河?xùn)|，祠后土。

秋，潁川水出(1)，流殺人民。吏、從官縣被害者與告(2)。士卒遣歸。

(1)潁川：郡名。治陽翟(今河南禹縣)。(2)此句意思是，凡官吏與從官，其本縣遭受水災(zāi)者，皆準(zhǔn)予告假。

冬，上幸長楊射熊館(1)，布車騎，大獵。

(1)長楊：宮名。在今陜西周至縣東南。宮門曰射熊館。

十二月乙酉，毀太上皇、孝惠皇帝寢廟園。

建昭元年春三月(1)，上幸雍，祠五畤。

(1)建昭元年：前38年。

秋八月，有白蛾群飛蔽日，從東都門至枳道(1)。

(1)東都門：長安城東面北頭宣平門的外部曰東都門。枳道：一作軹道，亭名。在今陜西西安市東北。

冬，河間王元有罪，廢遷房陵。罷孝文太后、孝昭太后寢園。

二年春正月，行幸甘泉，郊泰畤。三月，行幸河?xùn)|，祠后土。益三河大郡太守秩(1)。戶十二萬為大郡。

(1)秩：“秩”下當(dāng)有“中二千石”四字。郡太守秩原為二千石，益之則為中二千石。

夏四月，赦天下。

六月，立皇子輿為信都王。閏月丁酉，太皇太后上官氏崩。

冬十一月，齊楚地震，大雨雪，樹折屋壞。

淮陽王舅張博、魏郡太守京房坐窺道(導(dǎo))諸侯王以邪意(1)，漏泄省中語(2)，博要(腰)斬，房棄市。

(1)窺導(dǎo)：窺其意而誘導(dǎo)之。諸侯王：指淮陽王劉欽。(2)省中：宮禁之內(nèi)。

三年夏，令三輔都尉，大郡都尉秩皆二千石(1)。

(1)郡都尉：郡都尉秩初為比二千石，今大郡都尉增至二千石。

六月甲辰，丞相玄成薨。

(1)玄成：韋玄成。

秋，使護(hù)西域騎都尉甘延壽、副校尉陳湯橋(矯)發(fā)戊己校尉屯田吏士及西域胡兵攻郅支單于(1)。冬，斬其首，傳詣京師，縣(懸)蠻夷邸門(2)。

(1)西域：漢時(shí)指玉門關(guān)以西、巴爾喀什湖以東及以南的廣大地區(qū)。戊己校尉：漢官名。掌管西域屯田。郅支單于：匈奴五單于之一，逃竄于西域，敗亡。(2)蠻夷邸：接待各族使者的客館。

四年春正月，以誅郅支單于告祠郊廟。赦天下。群臣上壽置酒，以其圖書示后宮貴人(1)。

(1)其圖書：討郅支單于的圖書。

夏四月，詔曰：“朕承先帝之休烈，夙夜栗栗，懼不克任。間者陰陽不調(diào)，五行失序，百姓饑饉。惟烝庶之失業(yè)，臨遣諫大夫博士賞等二十一人循行天下，存問耆老鰥寡孤獨(dú)乏因失職之人，舉茂材特立之士。相將九卿，其帥(率)意毋怠，使朕獲觀教化之流焉。”

六月甲申，中山王竟薨。

藍(lán)田地沙石雍(壅)霸水(1)，安陵岸崩雍(壅)涇水(2)，水逆流。

(1)藍(lán)田：縣名。在今陜西藍(lán)田縣西。霸水：源于秦嶺山北麓，經(jīng)今西安市西，流入謂河。(2)安陵：縣名。在今陜西咸陽市東北。涇水：源于六盤山區(qū)，東南流，至今咸陽市東北入渭河。

五年春三月，詔曰：“蓋聞明王之治國也，明好惡而定去就，崇敬讓而民興行，故法設(shè)而民不犯，令施而民從。今朕獲保宗廟，兢兢業(yè)業(yè)，匪敢解(懈)怠，德薄明暗(1)，教化淺微。傳不云乎?‘百姓有過，在予一人(2)。’其赦天下，賜民爵一級，女子百戶牛酒，三老、孝弟(悌)力田帛。”又曰：“方春農(nóng)桑興，百姓戮力自盡之時(shí)也(3)，故是月勞農(nóng)勸民(4)，無使后時(shí)。今不良之吏，覆案小罪，征召證案，興不急之事，以妨百姓，使失一時(shí)之作，亡(無)終歲之功，公卿其明察申敕之。”

(1)明暗：言不明.(2)傳云等句：引文見《論語·堯曰篇》。(3)自盡：各自盡力。(4)勞農(nóng)：勸勉農(nóng)民。

夏六月庚申，復(fù)戾園。

壬申晦，日有蝕之。

秋七月庚子，復(fù)太上皇寢廟園、原廟、昭靈后、武哀王、昭哀后、衛(wèi)思后園(1)。

(1)原廟：漢高祖已自有廟(在長安城中)，惠帝更于渭北作廟稱“原廟”。昭靈后：漢高祖之母。武哀王：漢高祖之兄。昭哀后：漢高祖之姊。衛(wèi)思后：戾太子之母衛(wèi)子夫。

竟寧元年春正月(1)，匈奴呼韓邪單于來朝。詔曰：“匈奴郅支單于背叛禮義，既伏其辜，呼韓邪單于不忘恩德，鄉(xiāng)(向)慕禮義，復(fù)修朝賀之禮，愿保塞傳之無窮，邊垂(陲)長無兵革之事。其改元為竟寧，賜單于待詔掖庭王檣為閼氏(2)。”

(1)竟寧元年：前33年。竟寧：永久安寧之意。(2)待詔掖庭：郡國獻(xiàn)女皇帝未見之前，待命于掖庭，故名。王檣：又作“王牆”、“王嬙”，即王昭君。閼氏(yānzhī)：匈奴單于主妻，猶漢皇后。

皇太子冠。賜列侯嗣子爵五大夫，天下為父后者爵一級。

二月，御史大夫延壽卒(1)。

(1)延壽：繁延壽。

三月癸未，復(fù)孝惠皇帝寢廟園、孝文太后、孝昭太后寢園。

夏，封騎都尉甘延壽為列侯。賜副校尉陳湯爵關(guān)內(nèi)侯，黃金百斤。

五月壬辰，帝崩于未央宮(1)。

(1)帝崩：漢元帝終年四十三歲。

毀太上皇、孝惠、孝景皇帝廟。罷孝文、孝昭太后、昭靈后、武哀王、昭哀后寢園。

秋七月丙戌，葬渭陵(1)。

(1)渭陵：元帝陵，在漢長安北。

贊曰：(1)臣外祖兄弟為元帝侍中(2)。語臣曰元帝多材藝，善史書(3)，鼓琴瑟，吹洞簫，自度曲(4)，被歌聲(5)，分刌節(jié)度(6)，窮極幼眇(7)。少而好儒，及即位，征用儒生，委之以政，貢、薛、韋、匡迭為宰相(8)。而上牽制文義(9)，優(yōu)游不斷，孝宣之業(yè)衰焉。然寬弘盡下，出于恭儉，號令溫雅，有古之風(fēng)烈。

(1)贊曰：此贊乃班固父彪所作。(2)臣：班彪自稱。外祖：指金敞。(3)善史書：陳直謂：“為當(dāng)時(shí)之古隸書，由篆向隸蛻化時(shí)期。”(4)度(duó)：估計(jì)，這里是意會之意。(5)被(pī)歌聲：以曲為歌聲。(6)分刌(cǔn)節(jié)度：調(diào)節(jié)音律。(7)幼(yào)眇：即“要妙”。微妙曲折。(8)貢、薛、韋、匡：貢禹、薛廣德、韋賢、匡衡。(9)牽制文義：為文義所牽制。(6)不斷：不能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