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西岳進香收虎怪 南郊直夜制猿精
話說林管家走出稻香村的園門,就遇新派回事吳新登行來說道:“咱家蘭大少爺升了戶部右侍郎了。大爺可進去回一聲,且該同磕老爺的頭嗎?”林管家道:“磕頭道喜,當明日同著伙伴兒請示,這事你就進去稟罷。我要叫趙士佑去哩。”說著,就出去了。
吳新登向在門上辦過事,因有事到南邊,回來便管了莊子幾年,這時包勇、李貴皆派外差,隨又在門上,派他幫林管家回話。當下走人園來,見眾老爺們都站在院中,替閔尚書賀喜,要喜酒吃。
吳新登見了賈政,就先磕下頭去道喜。賈政便問:“何事?”吳新登道:“蘭大少爺升了戶部右侍郎,才奉旨的,有軍機處人在外報喜。”眾人聽說,同走來替賈政作揖致賀。梅侍郎道:“這個酒先喝我們親家的。過一日再替閔表弟要才好。”諸人齊聲說是。賈政先吩咐吳新登:“稟汝璉二爺,開發報子。”并叫七十四重擺酒碟,先吃一鐘喜酒。
恰好林之孝領趙士佑進來,替賈政及各位老爺請了安,才替他豐人閔尚書磕頭,起來稟道:“今日晚膳牌子后,奉旨:老爺升了工部尚書,戶部楊大人調了老爺之缺,賈大少老爺升補戶部右侍郎,山西藩司董大人補了閣學。皆是一道上諭。”賈政聽完,便叫林管家領趙管家到外邊去,可吃鐘喜酒。林之孝答應道:“是。”匣同趙士佑出去了。
眾人走進廳來,重整杯斛,暢飲一番。那天已交二鼓,才起席辭了回去。賈政著人留下柵欄,眾人辭住。賈政便叫賈璉送眾人出大門,紛紛上轎而別。
不言賈蘭祭河之事。
且說賈茂奉命祀岳,臨起身時,月娥把雪藕劍用蜀錦做了套,將鮫綃鞘裝好,囑賈茂佩在身邊,并通靈寶玉帶在里衣大襟上,以為護身之寶。
賈茂出了京,到山西界。西撫早差官辦備迎候欽差。董藩司另派家人持書問候,送了許多下程,自己奉撫臺委,在蒲州等候。賈茂覆了書,先謝了。不幾日,就到蒲州,一路在驛館中聽說:澤潞一帶,近有虎甚傷人,不得其詳。這日,董繩武接著,在大棚內先請圣安后才行禮。不及細敘別情,就坐轎到公館來。
一同進公館坐了,說會國是。董藩司便問賈政、王夫人近日起居,及京中親友應問的事。賈茂皆逐一說了。就在公館留下董藩司便飯。說起家事,得知喜姑添了兩位表弟,大的名叫董春薈,次的名叫董春蔚,已皆上學了。心中甚喜。
飯后,因說起虎的事情,董藩司道:“這虎有兩件奇事,待我說來。一件是澤州府陽城縣,有一處士馬極,與山人馬琳相會于半山之精舍,見一老僧,古貌龐眉,體甚魁梧,舉止殊亦樸野。
見極來甚喜。琳稍落后,老僧即倩極之仆,持錢往山下,市辦鹽酪。俄亦不知僧之所向。馬琳繼至,云在路見一虎,食一仆。食訖,脫斑衣,而衣禪衲。潛而視之,乃一老僧。極細詰其服色,乃是其仆,大懼。未幾而老僧歸,琳謂極曰:“食仆之虎,即此僧也。‘極視僧之口吻,殷然尚有余血。二人懼甚,脫身而逃。日已薄暮,遇一獵者,張機道旁,救之得免。又潞安府長子縣,有一崔姓名韜者,山中探親,夜宿孤館。忽見虎皮一張,在階下深草中。遂舉而投之于井。
夜半,一美婦人也來館內,似尋物而不得的光景。韜年少不自持,以言挑之,遂成夫婦。攜之以歸。年余,孳生二子,琴瑟甚篤。又一日,同妻子仍探此親,再經孤館。因話舊事,韜無意將匿井之虎皮說出,婦佯為不信,令其取出。婦得之,喜動顏色,遂披于身,復變為虎,負了二子,咆哮一聲,躥山跳澗而去。這兩日,解州一帶,累次傷人,大為民患。獵戶劉熊,在山神廟曾見山神訓誡諸虎。中一黑者,異于常虎,回說:“我等奉金帝命,應數才來此地的。‘這話是潞安知府親自稟我。或者此事亦未可定?我想西岳正是金帝,倘進香時,虔誠致禱,為民請命,免了此數。府之害未始非使者之責,不知尊意如何?”
賈茂道:“侄兒領命,并做祭文一禱,或托圣上欽命之福,得免虎害。亦是地方厚幸。”在蒲州住了一夜,出潼關,別了董藩司。就有陜撫差官伺候。
不日來到華陰縣。在公館中宿了,沐浴畢,在岳廟行了香,完過奉命祭望之事。賈茂又潔了身體,備寫表文,將澤、潞、蒲州平陽一帶虎患,虔誠致祝,焚了表文。那夜冷風颯颯,寒霧森森。一連三宿,皆是如此。賈茂瞻禮華峰,在仙人掌、玉女盆各勝處,無不游矚。欲求陳摶臥處,則山川如舊,寺院維新,無可稽矣。老子系青牛,猶存古樹,奈關門令尹,既非其地,而人已仙去,也只存而不論,便可會其意了。
賈茂完畢祭典,當即束裝回京復命。進了潼關,仍到蒲州。
說董藩司升了閣學,已起身兩日了。接見潞州、蒲州二知府,問及虎事,皆說:“自大人去后,忽一夜,陰風冷焰。到了次日,各處之虎皆不知其去向。連日地方平靜,人民無不欣戴。即那化虎的老僧、女子,通不見了。亦是一大奇事。”
賈茂深感岳帝之德,并不說破。便起身向帝都來。
從古深山大澤,多藏怪異。北平自建都后,百神呵護,祓除不祥,將這些魍魎魑魅,諾已驅逐潛蹤。然又有一種怪而非怪、精靈特著者,卻亦不在此數。如各城門樓上,時有靈物為窟宅,此其征也。居庸靠西北大山內,年來出一奇事:往往珍寶及美婦人,不見形跡,皆被他用術攝去。遠見一匹白練,倏忽去來,雖匿之秘室,多人防守,總無用處。閭閻受擾害者,不止一家。但從不入城里,惟在近畿地方,時有攝取。
京東有座丫髻山,二月內香火最盛,宛平一富翁,因病,其妻子許一香愿,結了會,隨眾進香。到山下住了店,那店家見這人生得十分美貌,因向會頭說:“我們這里連年出一神物,專會攝人,女而美者,尤所難免。你是會頭,務要小心,莫謂我言之不早。”話固說了,會頭也不在意。及進了香,仍回店中住宿。
這夜門戶不動,到天明,不見了這富室的美妻子。大家驚異,店家說:“不必混猜,定是神物攝去了。”那富翁著實有錢,差數十人,赍糧分頭去訪。直到密云縣西山腰內,叢蓨上得其妻的繡簍一只,便也無處尋訪消息了。這猶是不見其跡的事。
更有一件,有一珍珠客,帶了多少奇珍之貨,適值暴雨,趕不上宿頭,就在一所古花園內暫避。兩位客人,尚有跟隨及腳夫人等約十數人,手內頗會些武藝。
那雨越大,就在這園內宿了。
那知天交夜半,雨過云開,現出一輪皓月,照著園亭,頗甚幽雅。其中多有睡熟的。有一客,系少年選事,乘著月色,步出亭外。順著花柳,度過小橋。忽見一叢竹林內,露出樓角,頗聞女子笑話。心中誤謂:系人閨閣。不敢徑人。
正要轉步,忽一小鬟,手持紗燈進前,笑吟吟的道:“儂家姓袁,旅居于此。
我姑娘待字有年,曾遇仙人,算定今夕當與石季倫相遇。不識官人何由到此?“那少年見這小鬟風致綽約,已不自持,又聽其出語,如新鶯嚦嚦,更覺迷惑失次。
因答道:“我就姓石,現做些菲薄生意。雖不敢比季倫,然金谷之園,家內卻也不遜。”那小鬟聽了,大喜道:“如此,官人少待。容我稟過小姐,再來覆命。”
這少年聞言,以為得了奇遇,連聲答應。那小鬟便拿著紗燈,向竹叢深處去了。
不一刻,先見小鬟換一絳色衫子,仍打紗燈。又添了一綠衫子小鬟,亦執紗燈,其色更媚。走進前道:“姑娘有命,著請官人到樓—會面,要問果是石季倫,便以終身相托。”那少年素負才貌,又系珍寶客人,不覺莞爾笑道:“這卻無妨細考。我就隨你進去。”兩個丫鬟執燈前導,轉過竹陰,便見數間小樓當路。又有一對小鬟,執手罩琉璃燭臺相候。
那少年恍如身在天臺仙境,上樓舉目,只見四個丫鬟簇擁著一位小姐,靠桌而立,臉若朝霞,眉如新月,濃纖合度,修短得宜。穿一件藕色春衫,疑是鮫人手制。艷麗容光,目所未睹。那少年不由的屈身作了一揖,說道:“小子何福,得履仙境?尊婢傳命,有話面諭,即望小姐賜教,實為三生有幸。”這女子羞澀半晌,方才說道:“睹子豐范,果是不凡。但不知可與石季倫相頡頏否?釋我之疑,我另有話相商。”那少年為色所移,口噤幾不能語。定神片刻,方才答道:“我不知季倫是何光景?若以財論,我家內田連阡陌,頗稱少有。這也不算,現在前邊珍貨,已難億計。至于吟詠之才,尤為素所嫻習。在小姐前,何敢支飾呢?”
這女子聽了這話,便說:“我有一對,若對得來,我方信及。”少年道:“愿聞。”
女子道:“我這對是個俗話,可別要笑。”因說道:“柏名渾不似。”少年不假思索,即對成一句,道:“銀成沒奈何。”女子大喜,贊道:“真季倫也!”舉手讓坐,便叫小鬟送茶。
喝過茶,就命擺酒,像似預備下的。綠衫小鬟便從櫥中端出二十四碟干鮮及冷葷的酒碟來,絳衫小鬟接了,放在桌上。其余小鬟斟上酒來。這女子捧一杯,親自送席。少年不知作何應酬,忙也回敬了。才坐下消飲。女子道:“天氣尚寒,可進些暖酒,以消清夜。”二人話甚投機,飲了兩巡,便問起女子家世來。女子答道:“奴家姓袁,世為指揮之職。先人袁鴻緒亡后,家遂南還閩地。近有事,同表兄侯士毅到都望親,又值彼升外任。表兄有事,不能即還,暫借姨家獨孤氏之園居停,數日就要起身。今忽與君邂逅,真是天緣。不嫌妾陋,愿侍巾櫛。不識允否?腆顏自薦‘,君其諒之。”少年喜不自勝,便摘身邊所佩玉蜻蜓來,說道:“此物雖菲,乃系世寶,請以為聘。”女子用手接過。拔頭上玳瑁簪為回儀。
少年收了,藏在兜肚。
又飲一巡,女子道:“奴非不信,但前邊置貨,可容見否?”少年正欲賣弄多財,好與錦帳珊瑚爭富。便站起來道:“很使得。”就往樓梯走下。那小姐仍叫前二鬟執紗燈前導,到了前廳,將進門時,小姐把袖拂了一拂,掩面而人。少年見那伙人酣睡不醒,便引小姐到貨垛前,指與他看。這貨本是四個垛子,一個金珠的在內屋,這三個亦系珠寶,就放在外邊。那小姐把三個垛子用手掂了掂,說:“果是珍奇。夜已深了,咱到后邊樓上稍敘,莫負良時。”少年樂極,遂跟到樓上。重斟佳釀,坐了再飲。這酒不似先前了,飲得兩杯便覺頭暈,不能自主,扶在桌上,就睡著了。
天明,前頭客人不見少年,心中大驚。到處找尋,至到竹后太湖石邊,見那少年靠著湖石而睡。叫了半晌,用水沃面,才醒過來。睜眼一看,不見美人,只見同來客人,帶著跟隨,站在面前。那少年不肯實言,只說游玩到此,坐在石上,貪看月色,睡著了。眾人信其言,亦不深問。便忙忙搭起垛子,上了牲口。即進城來。
到了店內,打開行李,除在里間一垛金珠如舊,那三垛子珠寶,包封未動,凡成樣值錢的,皆不見了。眾人嚇一大跳。少年才把所遇美人的事說了一遍。老掌柜道:“這是遇著神物攝去了。
幸而所存金珠,變換不至虧本。這為不幸中之大幸。“那少年赧然低頭,不敢言語。如此類者,事難枚舉。暫且不在話下。
再說賈蘭祭河,馳驛到了清江。制臺到江西閱兵去了。移會江蘇曹撫院接旨,專辦其事。曹紫庭到淮后,賈蘭才到。曹撫院請過圣安,與賈蘭細述家務。到了祭河這日,賈蘭齋戒,進了御香,誠心致祭。說也奇怪,那黃河從河南至海口數千里,一時澄清。真是圣人有道,山川效靈。曹撫臺便具折奏聞,奉旨賜了御香,并親書宸翰匾對,著撫院致敬懸掛,以昭神佑,曹撫臺遵旨辦理。
賈蘭完了事,便起身回都。不幾日,到了京,覆旨面圣。這升侍郎的信,在淮上已知道了。謝過恩,便歸私第。替賈政王夫人請了安,把祭河并黃河清的事告訴一遍。賈政亦甚為奇。便去見李紈、寶釵及賈璉、平兒。知賈茂尚未到京。
過了兩日,葉忠先來給信,說賈茂明日就可到了。那時五月初旬,離夏至祭地壇的日期不遠。
卻說賈茂,從蒲州起身,到了直隸涿鹿地方,包勇閑談,聞說近畿一帶時有神物攝人財貨美色,想來不是正直的所為。現在道途紛傳,大為商旅之害。賈茂聽了,也沒言語。
這日離京不過十數里,五月天氣,陡然暴變。西北半邊,云色叆叇,電光閃灼,頃刻間就有大雨迎面而來。大路旁又無歇處,只見向東從大路斜走去,約里數地,露出莊院林木。眾人急不暇擇,便忙忙奔此莊來躲雨。到了跟前,莊落卻甚整齊,廣梁門亦寬大。包勇上前,尋著看門的老者,將避雨的意思說了。那老者道:“我主人有事,向南邊去了。誰敢作主留你眾人?”包勇道:“不過借書房暫坐一坐。我主人是榮府賈大人,現在禮部尚書。你們不可輕視。”說著,那雷聲漸漸近了。那老者道:“天氣果然要下大雨。待我替你們回我的主母一聲。
去留我不敢專。“那老者便踱進,待了一刻出來,說聲:”請!“賈茂便下了轎,走人他書房來。
看他書房卻甚雅潔。壁懸名畫,案設古書。擺的瓶爐亦皆合款。里間內熱著龍涎,全不像野人茅茨。鋤藥才把行李放好,一聲霹靂,大雨如注,平地水深二尺。包勇說:“夠了,虧有此處暫避,不致濕透。但不知主人是誰?”
你道主人是那一個?卻是花襲人城外住的莊子。他當家的有筆欠帳,親往江南取討,出門已兩月了。這日聽門上的老者說有人借地避雨,因見天色要變,遂叫他請進書房暫坐。后來打聽,知是榮府的賈大人,不曉得是那一位,心中又喜又慮。躊躇半晌,著人去訪他。跟隨的人回來說:“一位包爺,一位叫什么鋤藥,其余皆不及細問。”
襲人聽是鋤藥,便叫他大兒子同回話的人到前頭,“可對鋤管家說:我花襲人請他后邊,有話要說。”他大兒子走到前邊,便將這話對鋤藥說了。鋤藥著實驚喜,便跟到后邊上房來。只見花襲人院中相候,仍是舊時風致。那鋤藥連忙作揖問好。說:“再不想這里遇著,卻如何在此處住?”花襲人還著禮,答道:“這是我的住處。太太可安?我家二奶奶可好?”鋤藥道:“皆好。”襲人道:“你跟府里那位少爺到此?”鋤藥道:“我隨少二爺,奉旨西岳進香。乳名芝哥的,難道說就忘了嗎?”
襲人聽說是芝哥兒,想起寶玉,不覺眼圈一紅,因說道:“你可替我稟一聲,我欲請少二爺見一見,不知可肯賞臉?”鋤藥道:“這個不妨。待我替說。”便就走到書房來,笑著向賈茂道:“爺說這莊子是誰的?”賈茂道:“我如何知道?”
鋤藥說:“這是咱家出來花襲人的。他才聽是爺到此,著人叫小的到他房里,說要出來替爺請安,不知可容他見不見?請爺示下。”
賈茂聽了此話,也甚詫異。想了想,他是跟父親寶玉的舊人,又在府中去過,母親寶釵待他甚好。若不見他,回去母親聽說,必然要不歡喜。便說道:“很好。
我也要見他見,不如我倒去望他,倒是我們行客之禮。“因叫鋤藥去說了,同著包勇及兩個小廝走進后邊來。門口有他兩個兒子迎著請安,大的約十七八歲,小的約十二三歲。體格豐裕,眉目清疏,皆在學房肄業。賈茂一見甚喜,連忙拉住問好,同進門來。
襲人穿著長衣,在院內階旁祗候。一見賈茂品貌舉動,宛然寶玉,由不的心中傷感,又不便流下淚來。趕上前,才要請安,賈茂急忙止住,連聲問候。到屋內坐下,襲人又要行禮,賈茂連說:“不可如此!”便請王夫人及寶釵的安,又問李紈、平兒、探姑娘等位的好。端上茶來,襲人親自捧了奉敬。賈茂接茶,就讓襲人坐下。
那雨仍是不住,賈茂道:“不料阻雨,得于此處相見。騷擾起居,心卻不安。
然無意中遇此,頗慰。想那一年在舍時,又是數年了。“襲人道:”太太及二奶奶待我恩典,此生我是不能相報。
今邀天幸,得蒙爺的駕到我莊上,這是我夢想所不到的。見爺之面,如見當日二爺的儀范,我心內又喜,又迷里魔羅,不知是何緣故。“賈茂聽他說話,著實有心,不肯忘舊。也不覺有些感觸。
正沉吟間,襲人卻把榮府中大小事情逐一細問,賈茂隨問隨答,卻有了飯。
那雨也漸住了。這飯卻是襲人備的,烹雞煮魚,卻亦新鮮可口。就在他住屋內斟上酒,賈茂不能飲,端菜擺飯,就吃完了。漱過口,又喝杯茶。賈茂起身便在書房歇了。
次日,襲人宰了口豬,燒煮各樣,預備全豬,請賈茂吃了早飯。賈茂再三致謝,說到府稟知太太,再來請到府中去逛幾日。
襲人滿口答應。正值櫻桃九熟之候,用竹簍裝了。四簍枇杷,四簍櫻桃,四簍桑椹,四簍蠶豆。帶去孝敬太太同寶二奶奶。賈茂命收了。又替道謝。
天氣晴和,辭了襲人,坐上轎。不半日就到了京,在廟宿了。第二日早朝,面圣覆命。就回府來。賈蘭升侍郎之信,途間聞知。見賈政、王夫人,請過安,磕頭道喜。又替李紈致賀。見了寶釵,請了安。便將祭西岳的事說了。遂將避雨遇著襲人,著實多情騷擾,又送了時新果品孝敬太太的話,細細說了一遍。王夫人、寶釵等聽了,深以為奇。將他所送之物,各處分送,以表其意。
那時正值夏至,圣上齋宿地壇。先一日,禮部諸皆伺候。賈茂急忙便上衙門辦事去了。這一夜,因在齋宮直宿,仰觀乾象,忽見觜星直犯帝座。第二日圣上就要宿壇。到壇后,召見請安各大臣,賈茂便將觜星侵犯紫微垣之事奏知。正奏事時,欽天監已具折人奏,圣上便叫賈茂在壇值夜,并飭提督三營加意巡守。賈茂遵旨,即在宮門外頭班當差。此夜端坐,以觀其動靜。
約三更后,忽見西北上一股氣若白虹,直奔地壇而來。這物貪嗔未化,色戒不除,被值日使者奏聞上帝,查其淫惡已極,擅擾祭壇,敕命左金童除孽立功。
那物如何曉得?仗著自己神通,想攝壇上紫金寶爐為洞中鎮洞之寶。御著風,暗人地壇,一無聲響,攝去金爐,就要回洞。卻驚動了護駕神祗,這天該玄壇值日,跨著黑虎,手執神鞭,擋住歸路。這物正欲變化脫逃,無如天數已定,早奉御敕,趙玄壇不敢用鞭將他廢命。相持之會,賈茂在靜中早看見這股白氣,所佩的雪藕寶劍在鞘中躍躍有聲,賈茂便將那劍拔出鞘來,向白氣內憑空擲去。未知可能制服此物,且聽下回分解。
吳新登向在門上辦過事,因有事到南邊,回來便管了莊子幾年,這時包勇、李貴皆派外差,隨又在門上,派他幫林管家回話。當下走人園來,見眾老爺們都站在院中,替閔尚書賀喜,要喜酒吃。
吳新登見了賈政,就先磕下頭去道喜。賈政便問:“何事?”吳新登道:“蘭大少爺升了戶部右侍郎,才奉旨的,有軍機處人在外報喜。”眾人聽說,同走來替賈政作揖致賀。梅侍郎道:“這個酒先喝我們親家的。過一日再替閔表弟要才好。”諸人齊聲說是。賈政先吩咐吳新登:“稟汝璉二爺,開發報子。”并叫七十四重擺酒碟,先吃一鐘喜酒。
恰好林之孝領趙士佑進來,替賈政及各位老爺請了安,才替他豐人閔尚書磕頭,起來稟道:“今日晚膳牌子后,奉旨:老爺升了工部尚書,戶部楊大人調了老爺之缺,賈大少老爺升補戶部右侍郎,山西藩司董大人補了閣學。皆是一道上諭。”賈政聽完,便叫林管家領趙管家到外邊去,可吃鐘喜酒。林之孝答應道:“是。”匣同趙士佑出去了。
眾人走進廳來,重整杯斛,暢飲一番。那天已交二鼓,才起席辭了回去。賈政著人留下柵欄,眾人辭住。賈政便叫賈璉送眾人出大門,紛紛上轎而別。
不言賈蘭祭河之事。
且說賈茂奉命祀岳,臨起身時,月娥把雪藕劍用蜀錦做了套,將鮫綃鞘裝好,囑賈茂佩在身邊,并通靈寶玉帶在里衣大襟上,以為護身之寶。
賈茂出了京,到山西界。西撫早差官辦備迎候欽差。董藩司另派家人持書問候,送了許多下程,自己奉撫臺委,在蒲州等候。賈茂覆了書,先謝了。不幾日,就到蒲州,一路在驛館中聽說:澤潞一帶,近有虎甚傷人,不得其詳。這日,董繩武接著,在大棚內先請圣安后才行禮。不及細敘別情,就坐轎到公館來。
一同進公館坐了,說會國是。董藩司便問賈政、王夫人近日起居,及京中親友應問的事。賈茂皆逐一說了。就在公館留下董藩司便飯。說起家事,得知喜姑添了兩位表弟,大的名叫董春薈,次的名叫董春蔚,已皆上學了。心中甚喜。
飯后,因說起虎的事情,董藩司道:“這虎有兩件奇事,待我說來。一件是澤州府陽城縣,有一處士馬極,與山人馬琳相會于半山之精舍,見一老僧,古貌龐眉,體甚魁梧,舉止殊亦樸野。
見極來甚喜。琳稍落后,老僧即倩極之仆,持錢往山下,市辦鹽酪。俄亦不知僧之所向。馬琳繼至,云在路見一虎,食一仆。食訖,脫斑衣,而衣禪衲。潛而視之,乃一老僧。極細詰其服色,乃是其仆,大懼。未幾而老僧歸,琳謂極曰:“食仆之虎,即此僧也。‘極視僧之口吻,殷然尚有余血。二人懼甚,脫身而逃。日已薄暮,遇一獵者,張機道旁,救之得免。又潞安府長子縣,有一崔姓名韜者,山中探親,夜宿孤館。忽見虎皮一張,在階下深草中。遂舉而投之于井。
夜半,一美婦人也來館內,似尋物而不得的光景。韜年少不自持,以言挑之,遂成夫婦。攜之以歸。年余,孳生二子,琴瑟甚篤。又一日,同妻子仍探此親,再經孤館。因話舊事,韜無意將匿井之虎皮說出,婦佯為不信,令其取出。婦得之,喜動顏色,遂披于身,復變為虎,負了二子,咆哮一聲,躥山跳澗而去。這兩日,解州一帶,累次傷人,大為民患。獵戶劉熊,在山神廟曾見山神訓誡諸虎。中一黑者,異于常虎,回說:“我等奉金帝命,應數才來此地的。‘這話是潞安知府親自稟我。或者此事亦未可定?我想西岳正是金帝,倘進香時,虔誠致禱,為民請命,免了此數。府之害未始非使者之責,不知尊意如何?”
賈茂道:“侄兒領命,并做祭文一禱,或托圣上欽命之福,得免虎害。亦是地方厚幸。”在蒲州住了一夜,出潼關,別了董藩司。就有陜撫差官伺候。
不日來到華陰縣。在公館中宿了,沐浴畢,在岳廟行了香,完過奉命祭望之事。賈茂又潔了身體,備寫表文,將澤、潞、蒲州平陽一帶虎患,虔誠致祝,焚了表文。那夜冷風颯颯,寒霧森森。一連三宿,皆是如此。賈茂瞻禮華峰,在仙人掌、玉女盆各勝處,無不游矚。欲求陳摶臥處,則山川如舊,寺院維新,無可稽矣。老子系青牛,猶存古樹,奈關門令尹,既非其地,而人已仙去,也只存而不論,便可會其意了。
賈茂完畢祭典,當即束裝回京復命。進了潼關,仍到蒲州。
說董藩司升了閣學,已起身兩日了。接見潞州、蒲州二知府,問及虎事,皆說:“自大人去后,忽一夜,陰風冷焰。到了次日,各處之虎皆不知其去向。連日地方平靜,人民無不欣戴。即那化虎的老僧、女子,通不見了。亦是一大奇事。”
賈茂深感岳帝之德,并不說破。便起身向帝都來。
從古深山大澤,多藏怪異。北平自建都后,百神呵護,祓除不祥,將這些魍魎魑魅,諾已驅逐潛蹤。然又有一種怪而非怪、精靈特著者,卻亦不在此數。如各城門樓上,時有靈物為窟宅,此其征也。居庸靠西北大山內,年來出一奇事:往往珍寶及美婦人,不見形跡,皆被他用術攝去。遠見一匹白練,倏忽去來,雖匿之秘室,多人防守,總無用處。閭閻受擾害者,不止一家。但從不入城里,惟在近畿地方,時有攝取。
京東有座丫髻山,二月內香火最盛,宛平一富翁,因病,其妻子許一香愿,結了會,隨眾進香。到山下住了店,那店家見這人生得十分美貌,因向會頭說:“我們這里連年出一神物,專會攝人,女而美者,尤所難免。你是會頭,務要小心,莫謂我言之不早。”話固說了,會頭也不在意。及進了香,仍回店中住宿。
這夜門戶不動,到天明,不見了這富室的美妻子。大家驚異,店家說:“不必混猜,定是神物攝去了。”那富翁著實有錢,差數十人,赍糧分頭去訪。直到密云縣西山腰內,叢蓨上得其妻的繡簍一只,便也無處尋訪消息了。這猶是不見其跡的事。
更有一件,有一珍珠客,帶了多少奇珍之貨,適值暴雨,趕不上宿頭,就在一所古花園內暫避。兩位客人,尚有跟隨及腳夫人等約十數人,手內頗會些武藝。
那雨越大,就在這園內宿了。
那知天交夜半,雨過云開,現出一輪皓月,照著園亭,頗甚幽雅。其中多有睡熟的。有一客,系少年選事,乘著月色,步出亭外。順著花柳,度過小橋。忽見一叢竹林內,露出樓角,頗聞女子笑話。心中誤謂:系人閨閣。不敢徑人。
正要轉步,忽一小鬟,手持紗燈進前,笑吟吟的道:“儂家姓袁,旅居于此。
我姑娘待字有年,曾遇仙人,算定今夕當與石季倫相遇。不識官人何由到此?“那少年見這小鬟風致綽約,已不自持,又聽其出語,如新鶯嚦嚦,更覺迷惑失次。
因答道:“我就姓石,現做些菲薄生意。雖不敢比季倫,然金谷之園,家內卻也不遜。”那小鬟聽了,大喜道:“如此,官人少待。容我稟過小姐,再來覆命。”
這少年聞言,以為得了奇遇,連聲答應。那小鬟便拿著紗燈,向竹叢深處去了。
不一刻,先見小鬟換一絳色衫子,仍打紗燈。又添了一綠衫子小鬟,亦執紗燈,其色更媚。走進前道:“姑娘有命,著請官人到樓—會面,要問果是石季倫,便以終身相托。”那少年素負才貌,又系珍寶客人,不覺莞爾笑道:“這卻無妨細考。我就隨你進去。”兩個丫鬟執燈前導,轉過竹陰,便見數間小樓當路。又有一對小鬟,執手罩琉璃燭臺相候。
那少年恍如身在天臺仙境,上樓舉目,只見四個丫鬟簇擁著一位小姐,靠桌而立,臉若朝霞,眉如新月,濃纖合度,修短得宜。穿一件藕色春衫,疑是鮫人手制。艷麗容光,目所未睹。那少年不由的屈身作了一揖,說道:“小子何福,得履仙境?尊婢傳命,有話面諭,即望小姐賜教,實為三生有幸。”這女子羞澀半晌,方才說道:“睹子豐范,果是不凡。但不知可與石季倫相頡頏否?釋我之疑,我另有話相商。”那少年為色所移,口噤幾不能語。定神片刻,方才答道:“我不知季倫是何光景?若以財論,我家內田連阡陌,頗稱少有。這也不算,現在前邊珍貨,已難億計。至于吟詠之才,尤為素所嫻習。在小姐前,何敢支飾呢?”
這女子聽了這話,便說:“我有一對,若對得來,我方信及。”少年道:“愿聞。”
女子道:“我這對是個俗話,可別要笑。”因說道:“柏名渾不似。”少年不假思索,即對成一句,道:“銀成沒奈何。”女子大喜,贊道:“真季倫也!”舉手讓坐,便叫小鬟送茶。
喝過茶,就命擺酒,像似預備下的。綠衫小鬟便從櫥中端出二十四碟干鮮及冷葷的酒碟來,絳衫小鬟接了,放在桌上。其余小鬟斟上酒來。這女子捧一杯,親自送席。少年不知作何應酬,忙也回敬了。才坐下消飲。女子道:“天氣尚寒,可進些暖酒,以消清夜。”二人話甚投機,飲了兩巡,便問起女子家世來。女子答道:“奴家姓袁,世為指揮之職。先人袁鴻緒亡后,家遂南還閩地。近有事,同表兄侯士毅到都望親,又值彼升外任。表兄有事,不能即還,暫借姨家獨孤氏之園居停,數日就要起身。今忽與君邂逅,真是天緣。不嫌妾陋,愿侍巾櫛。不識允否?腆顏自薦‘,君其諒之。”少年喜不自勝,便摘身邊所佩玉蜻蜓來,說道:“此物雖菲,乃系世寶,請以為聘。”女子用手接過。拔頭上玳瑁簪為回儀。
少年收了,藏在兜肚。
又飲一巡,女子道:“奴非不信,但前邊置貨,可容見否?”少年正欲賣弄多財,好與錦帳珊瑚爭富。便站起來道:“很使得。”就往樓梯走下。那小姐仍叫前二鬟執紗燈前導,到了前廳,將進門時,小姐把袖拂了一拂,掩面而人。少年見那伙人酣睡不醒,便引小姐到貨垛前,指與他看。這貨本是四個垛子,一個金珠的在內屋,這三個亦系珠寶,就放在外邊。那小姐把三個垛子用手掂了掂,說:“果是珍奇。夜已深了,咱到后邊樓上稍敘,莫負良時。”少年樂極,遂跟到樓上。重斟佳釀,坐了再飲。這酒不似先前了,飲得兩杯便覺頭暈,不能自主,扶在桌上,就睡著了。
天明,前頭客人不見少年,心中大驚。到處找尋,至到竹后太湖石邊,見那少年靠著湖石而睡。叫了半晌,用水沃面,才醒過來。睜眼一看,不見美人,只見同來客人,帶著跟隨,站在面前。那少年不肯實言,只說游玩到此,坐在石上,貪看月色,睡著了。眾人信其言,亦不深問。便忙忙搭起垛子,上了牲口。即進城來。
到了店內,打開行李,除在里間一垛金珠如舊,那三垛子珠寶,包封未動,凡成樣值錢的,皆不見了。眾人嚇一大跳。少年才把所遇美人的事說了一遍。老掌柜道:“這是遇著神物攝去了。
幸而所存金珠,變換不至虧本。這為不幸中之大幸。“那少年赧然低頭,不敢言語。如此類者,事難枚舉。暫且不在話下。
再說賈蘭祭河,馳驛到了清江。制臺到江西閱兵去了。移會江蘇曹撫院接旨,專辦其事。曹紫庭到淮后,賈蘭才到。曹撫院請過圣安,與賈蘭細述家務。到了祭河這日,賈蘭齋戒,進了御香,誠心致祭。說也奇怪,那黃河從河南至海口數千里,一時澄清。真是圣人有道,山川效靈。曹撫臺便具折奏聞,奉旨賜了御香,并親書宸翰匾對,著撫院致敬懸掛,以昭神佑,曹撫臺遵旨辦理。
賈蘭完了事,便起身回都。不幾日,到了京,覆旨面圣。這升侍郎的信,在淮上已知道了。謝過恩,便歸私第。替賈政王夫人請了安,把祭河并黃河清的事告訴一遍。賈政亦甚為奇。便去見李紈、寶釵及賈璉、平兒。知賈茂尚未到京。
過了兩日,葉忠先來給信,說賈茂明日就可到了。那時五月初旬,離夏至祭地壇的日期不遠。
卻說賈茂,從蒲州起身,到了直隸涿鹿地方,包勇閑談,聞說近畿一帶時有神物攝人財貨美色,想來不是正直的所為。現在道途紛傳,大為商旅之害。賈茂聽了,也沒言語。
這日離京不過十數里,五月天氣,陡然暴變。西北半邊,云色叆叇,電光閃灼,頃刻間就有大雨迎面而來。大路旁又無歇處,只見向東從大路斜走去,約里數地,露出莊院林木。眾人急不暇擇,便忙忙奔此莊來躲雨。到了跟前,莊落卻甚整齊,廣梁門亦寬大。包勇上前,尋著看門的老者,將避雨的意思說了。那老者道:“我主人有事,向南邊去了。誰敢作主留你眾人?”包勇道:“不過借書房暫坐一坐。我主人是榮府賈大人,現在禮部尚書。你們不可輕視。”說著,那雷聲漸漸近了。那老者道:“天氣果然要下大雨。待我替你們回我的主母一聲。
去留我不敢專。“那老者便踱進,待了一刻出來,說聲:”請!“賈茂便下了轎,走人他書房來。
看他書房卻甚雅潔。壁懸名畫,案設古書。擺的瓶爐亦皆合款。里間內熱著龍涎,全不像野人茅茨。鋤藥才把行李放好,一聲霹靂,大雨如注,平地水深二尺。包勇說:“夠了,虧有此處暫避,不致濕透。但不知主人是誰?”
你道主人是那一個?卻是花襲人城外住的莊子。他當家的有筆欠帳,親往江南取討,出門已兩月了。這日聽門上的老者說有人借地避雨,因見天色要變,遂叫他請進書房暫坐。后來打聽,知是榮府的賈大人,不曉得是那一位,心中又喜又慮。躊躇半晌,著人去訪他。跟隨的人回來說:“一位包爺,一位叫什么鋤藥,其余皆不及細問。”
襲人聽是鋤藥,便叫他大兒子同回話的人到前頭,“可對鋤管家說:我花襲人請他后邊,有話要說。”他大兒子走到前邊,便將這話對鋤藥說了。鋤藥著實驚喜,便跟到后邊上房來。只見花襲人院中相候,仍是舊時風致。那鋤藥連忙作揖問好。說:“再不想這里遇著,卻如何在此處住?”花襲人還著禮,答道:“這是我的住處。太太可安?我家二奶奶可好?”鋤藥道:“皆好。”襲人道:“你跟府里那位少爺到此?”鋤藥道:“我隨少二爺,奉旨西岳進香。乳名芝哥的,難道說就忘了嗎?”
襲人聽說是芝哥兒,想起寶玉,不覺眼圈一紅,因說道:“你可替我稟一聲,我欲請少二爺見一見,不知可肯賞臉?”鋤藥道:“這個不妨。待我替說。”便就走到書房來,笑著向賈茂道:“爺說這莊子是誰的?”賈茂道:“我如何知道?”
鋤藥說:“這是咱家出來花襲人的。他才聽是爺到此,著人叫小的到他房里,說要出來替爺請安,不知可容他見不見?請爺示下。”
賈茂聽了此話,也甚詫異。想了想,他是跟父親寶玉的舊人,又在府中去過,母親寶釵待他甚好。若不見他,回去母親聽說,必然要不歡喜。便說道:“很好。
我也要見他見,不如我倒去望他,倒是我們行客之禮。“因叫鋤藥去說了,同著包勇及兩個小廝走進后邊來。門口有他兩個兒子迎著請安,大的約十七八歲,小的約十二三歲。體格豐裕,眉目清疏,皆在學房肄業。賈茂一見甚喜,連忙拉住問好,同進門來。
襲人穿著長衣,在院內階旁祗候。一見賈茂品貌舉動,宛然寶玉,由不的心中傷感,又不便流下淚來。趕上前,才要請安,賈茂急忙止住,連聲問候。到屋內坐下,襲人又要行禮,賈茂連說:“不可如此!”便請王夫人及寶釵的安,又問李紈、平兒、探姑娘等位的好。端上茶來,襲人親自捧了奉敬。賈茂接茶,就讓襲人坐下。
那雨仍是不住,賈茂道:“不料阻雨,得于此處相見。騷擾起居,心卻不安。
然無意中遇此,頗慰。想那一年在舍時,又是數年了。“襲人道:”太太及二奶奶待我恩典,此生我是不能相報。
今邀天幸,得蒙爺的駕到我莊上,這是我夢想所不到的。見爺之面,如見當日二爺的儀范,我心內又喜,又迷里魔羅,不知是何緣故。“賈茂聽他說話,著實有心,不肯忘舊。也不覺有些感觸。
正沉吟間,襲人卻把榮府中大小事情逐一細問,賈茂隨問隨答,卻有了飯。
那雨也漸住了。這飯卻是襲人備的,烹雞煮魚,卻亦新鮮可口。就在他住屋內斟上酒,賈茂不能飲,端菜擺飯,就吃完了。漱過口,又喝杯茶。賈茂起身便在書房歇了。
次日,襲人宰了口豬,燒煮各樣,預備全豬,請賈茂吃了早飯。賈茂再三致謝,說到府稟知太太,再來請到府中去逛幾日。
襲人滿口答應。正值櫻桃九熟之候,用竹簍裝了。四簍枇杷,四簍櫻桃,四簍桑椹,四簍蠶豆。帶去孝敬太太同寶二奶奶。賈茂命收了。又替道謝。
天氣晴和,辭了襲人,坐上轎。不半日就到了京,在廟宿了。第二日早朝,面圣覆命。就回府來。賈蘭升侍郎之信,途間聞知。見賈政、王夫人,請過安,磕頭道喜。又替李紈致賀。見了寶釵,請了安。便將祭西岳的事說了。遂將避雨遇著襲人,著實多情騷擾,又送了時新果品孝敬太太的話,細細說了一遍。王夫人、寶釵等聽了,深以為奇。將他所送之物,各處分送,以表其意。
那時正值夏至,圣上齋宿地壇。先一日,禮部諸皆伺候。賈茂急忙便上衙門辦事去了。這一夜,因在齋宮直宿,仰觀乾象,忽見觜星直犯帝座。第二日圣上就要宿壇。到壇后,召見請安各大臣,賈茂便將觜星侵犯紫微垣之事奏知。正奏事時,欽天監已具折人奏,圣上便叫賈茂在壇值夜,并飭提督三營加意巡守。賈茂遵旨,即在宮門外頭班當差。此夜端坐,以觀其動靜。
約三更后,忽見西北上一股氣若白虹,直奔地壇而來。這物貪嗔未化,色戒不除,被值日使者奏聞上帝,查其淫惡已極,擅擾祭壇,敕命左金童除孽立功。
那物如何曉得?仗著自己神通,想攝壇上紫金寶爐為洞中鎮洞之寶。御著風,暗人地壇,一無聲響,攝去金爐,就要回洞。卻驚動了護駕神祗,這天該玄壇值日,跨著黑虎,手執神鞭,擋住歸路。這物正欲變化脫逃,無如天數已定,早奉御敕,趙玄壇不敢用鞭將他廢命。相持之會,賈茂在靜中早看見這股白氣,所佩的雪藕寶劍在鞘中躍躍有聲,賈茂便將那劍拔出鞘來,向白氣內憑空擲去。未知可能制服此物,且聽下回分解。
網友關注
- 航海家辛巴達的故事
- 蠢漢、驢子與騙子的故事
- 駝背的故事
- 漁夫和雄人魚的故事
- 第十五章 劉司馬梁張溫賈傳
- 第十七章 張樂于張徐傳
- 第十一章 袁張涼國田王邴管傳
- 睡著的國王的故事
- 第七章 驚險的旅程
- 終身不笑者的故事
- 第八章 送命的罌粟花田
- 第七章 呂布(張邈)臧洪傳第七
- 巴士拉銀匠哈桑的故事
- 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盜的故事
- 第八章 二公孫陶四張傳第八
- 第二章 武帝紀第二
- 撒謊者貝浩圖的故事
- 第九章 后諸夏侯曹傳
- 第二十五章 辛毗楊阜高堂隆傳
- 洗染匠和理發師的故事
- 第二一章 獅子成為獸國之王
- 第十八章 二李臧文呂許典二龐閻傳
- 第十九章 會捉人的樹
- 第一章 武帝紀第一
- 第十二章 找尋惡女巫
- 第一章 旋風來了
- 第十七章 輕氣球怎樣飛走的
- 第九章 田鼠皇后
- 國王山努亞和他的一千零一夜
- 第二四章 再回到家里來
- 麥侖·沙邁追求漂亮女人的故事
- 第六章 董二袁劉傳第六
- 老漢倫克朗
- 第十三章 鐘繇華歆王朗傳
- 太子阿特士和公主哈婭圖芙絲之夢的故事
- 烏木馬的故事
- 第十四章 程郭董劉蔣劉傳
- 墳
- 阿拉丁和神燈的故事
- 第三章 武帝紀第三
- 第四章 三少帝紀第四
- 第四章 穿過森林去的路
- 第五章 救出了鐵皮人
- 第二十章 美麗的瓷器城
- 第二二章 桂特林的國家
- 第十章 荀彧攸賈詡傳
- 哈·曼丁的故事
- 圣母的小酒杯
- 第二三章 甘林達滿足了多蘿茜的愿望
- 第十五章 秘密被拆穿了
- 海姑娘和她兒子的故事
- 第二十一章 王衛二劉傅傳
- 第十二章 崔毛徐何邢鮑司馬傳
- 上帝的食物
- 第十八章 到南方去
- 第十九章 任城陳蕭王傳
- 補鞋匠邁爾魯夫的故事
- 第二十二章 桓二陳徐衛盧傳
- 第十一章 神奇的翡翠城
- 第十章 守衛城門的人
- 懶漢克遼尼和銅城的故事
- 智者盲老人的故事
- 第十六章 任蘇杜鄭倉傳
- 第十三章 救助
- 阿卜杜拉法茲里和兩個哥哥的故事
- 第三章 救出了稻草人
- 第二十章 武文世王公傳
- 漁翁、魔鬼和四色魚的故事
- 第五章 后妃傳第五
- 女王祖白綠和糖飯桌子的故事
- 錢商和匪徒的故事
- 麥穗的故事
- 第二十三章 和常楊杜趙裴傳
- 第十四章 飛猴
- 第二十四章 韓崔高孫王傳
- 朱特和兩個哥哥的故事
- 第二章 會見芒奇金人
- 第十六章 大騙子的魔術
- 三根綠枝
- 瞎眼僧人的故事
- 第六章 一只膽小的獅子
精品推薦
- 稷山縣05月30日天氣:多云,風向:西風,風力:3-4級轉<3級,氣溫:24/18℃
- 雙城市05月30日天氣:晴,風向:西風,風力:3-4級,氣溫:24/11℃
- 萬寧市05月30日天氣:多云,風向:無持續風向,風力:<3級,氣溫:34/25℃
- 天峻縣05月30日天氣:小雨,風向:南風,風力:3-4級轉<3級,氣溫:17/2℃
- 巴里坤縣05月30日天氣:晴轉陰,風向:無持續風向,風力:<3級,氣溫:14/7℃
- 策勒縣05月30日天氣:陰,風向:無持續風向,風力:<3級,氣溫:26/13℃
- 利通區05月30日天氣:晴轉小雨,風向:無持續風向,風力:<3級轉3-4級,氣溫:31/15℃
- 福海縣05月30日天氣:陰轉晴,風向:北風,風力:3-4級轉<3級,氣溫:20/9℃
- 呼圖壁縣05月30日天氣:多云轉陰,風向:無持續風向,風力:<3級,氣溫:24/14℃
- 響水縣05月30日天氣:多云,風向:東北風,風力:<3級,氣溫:21/16℃
分類導航
續紅樓夢新編(海圃主人)全部章節
- 弁言
- 第九回 劉姥姥為媒申舊約 王嬤嬤下定話奇緣
- 自序
- 第十九回 史湘云猜枚露仙跡 梅月娥乞巧結奇絲
- 第十回 弭舊憾以直報怨 篤親情本經行權
- 第一回 證仙果帝廷受職 敦婦道勛府持家
- 第二十回 甄嘉言建策籌邊 周廷掄行師掛印
- 第十一回 榮國府六旬開慶晏 御史臺片語沐殊恩
- 第二回 沭恩綸山左江西秉鑒 占惠迪金童玉女臨凡
- 第二十一回 秋試春闈雙得意 嚶鳴蘿施兩隨心
- 第十二回 驚四座賈茂叔揮毫 感三湘梅月娥對月
- 第三回慶三朝開筵款客監禮闈破格掄才
- 第二十二回 撤金蓮奉詔迎婚 調玉燭班師錫爵
- 第十三回 據成案秉公量坍地 申國法持正抑豪強
- 第四回賈雨村塵廛賣卜甄士隱邊海建功
- 第二十三回 設宴題詩瓊林獨耀 披圖入選鳳藻重榮
- 第十四回 因公觸怒褫職何慚 奉命恤刑復官無枉
- 第五回 探花郎卜姻諧鳳侶 詞林客合巹結鸞儔
- 第二十四回 撫循山左濟奇荒 視學江西懸藻鑒
- 第十五回 賦梅花重開詩社 游泮水獨步文壇
- 第六回 敷文真人奉命監場 瀟湘仙子臨壇感舊
- 第二十五回 秋燕春鶯閑斗口 花姊月妹喜談心
- 第十六回 臨風覽勝系歸舟 剪韭留賢逢舊雨
- 第七回 左金童性定悟前因 右玉女夢游登大覺
- 第二十六回 賜歸省重幸大觀園 沐君恩內遷少司馬
- 第十七回 經歷連婚赴新任 秀才因舊締良緣
- 第八回 梅翰林因詩擇婿 賈副憲觸緒聯姻
- 第二十七回 臨安伯因舊嫌構怨 狀元郎奉新命封王
- 第十八回 賞金帶踐約無心 修玉斧邀朋覓句
- 第二十九回 以道事君敢言晉職 遇禮而止解組歸農
- 第二十八回 堆雪團泄露春輝 集花片砌成情字
- 第三十回 龍虎石博物重偏邦 襖佛教名言推上國
- 第三十九回 沐殊榮建坊旌善 頒特詔入祀明恩
- 第四十回 榮國府開宴慶遐齡 紅樓夢還元歸太璞
- 第三十一回 隱士廬中逢舊隱 仙人島上遇真仙
- 第三十二回 抵粵門三載歸舟 朝丹闕二臣復命
- 第三十三回 鳳藻宮誕麟頒鳳詔 金華殿倚馬試金門
- 第三十四回 山吏部竹林內七賢 白司馬香山中九老
- 第三十六回 押黃紙奎閣平章 頒白麻楓廷大拜
- 第三十七回 仲貴妃敕修櫳翠庵 探姑娘勸整大觀園
- 第三十八回 晉齊吳楚話行蹤 雪月風花聯舊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