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一打聽,原來在霍皮奧爾河口鎮根本沒有組織什么戰斗隊、戰斗隊倒是有一支,但并不在霍皮奧爾河口鎮,而是在布坎諾夫斯克鎮。就是那個信奉舊教的哥薩克一路上講的那位政委馬爾金組織的,他是紅軍第九軍司令部派到霍皮奧爾河下游各鎮來的。葉蘭斯克、布坎諾夫斯克、斯拉謝夫斯克和庫梅爾任斯克等鎮的共產黨員和蘇維埃的工作人員,又補充了一些紅軍戰士,組織成了一支很可觀的戰斗隊,有二百支步槍和配屬他們的,由幾十名騎兵組成的偵察隊。戰斗隊暫時駐扎在布坎諾夫斯克,跟莫斯科步兵團的一個連共同頂住了企圖從葉蘭卡河和濟莫夫納亞河上游攻來的叛軍。
莫斯科步兵團的參謀長原是沙皇軍隊里的基于軍官,面色陰沉。性情急躁;政治委員是個莫斯科米歇爾森工廠的工人;施托克曼和他們倆談了以后,決定留在霍皮奧爾河口鎮,參加這個團的第二營。施托克曼在一間堆滿了一卷卷裹腿和一軸軸電話線及其他軍用物資的潔凈的小屋里和政治委員談了很久。
“你知道,同志,”身材矮小。臉色焦黃,忍受著闌尾炎的疼痛的政治委員慢條斯理地說,“這里的情況很復雜。我的部隊里的戰士大多數是莫斯科人和梁贊人,還有少數下諾夫戈羅德人、都很堅強,大多數是工人。可是這里又有第十四師的一個騎兵連,而這伙人,卻紀律松弛,不好好干。只好把他們送回梅德維季河口鎮去……你留下吧,工作多得很。要做群眾工作,向群眾解釋。你當然知道,哥薩克這是……在這里一定要提高警惕。”
“這些我了解得并不比你少,”施托克曼含笑聽著政委誠摯關懷的談話,看著他那很痛苦的眼睛里發黃的白眼珠說。“請你給我講講,布坎諾夫斯克的那位政委是個什么樣的人盧政治委員摸著剪得像灰色小刷子似的胡子,偶爾抬起透明的。泛青的眼皮,有氣無力地回答說:”有一個時期他在那里搞得太過人啦。倒是個很不錯的小伙子,但是缺點在于不能很好地分析政治形勢。不過既然是砍木頭,就免不了要有木屑飛濺……現在他正在把各市鎮的男了撤往俄羅斯內地……請到管理科去吧.管理員會給你們登記,發放生活費。“政委痛苦地皺著眉頭,用手巴掌按著油污的棉褲說。
第二天早晨,第二營一聽到吹“執槍”的號聲,就跑出來集合,點名。過了一個鐘頭,這個營就排成行軍縱隊向克魯托夫斯克村開拔了。
一列四個人,施托克曼、科舍沃伊和伊萬·阿列克謝耶維奇肩并肩走著。
先從克魯托夫斯克向頓河對岸派出了一個騎兵偵察隊。大隊人馬也相繼踏冰過河。遍地棕色馬糞的松軟的河面道路上處處是水洼。頓河上的冰已經千瘡百孔,泛著暗淡的青光。岸邊一段不長的路是鋪上籬笆過來的。炮兵連從他們身后的山坡上.對著葉蘭斯基村外的楊樹林梢,用排炮射擊。這個營是要越過哥薩克放棄的葉蘭斯基村,向葉蘭斯克鎮推進,在與從布坎諾夫斯克發動進攻的第一營的一個連取得聯系后,攻占安東諾夫村。根據作戰命令,營長要率領自己的部隊向別茲博羅多夫村方面推進。騎兵偵察隊不久就回來報告,說在別茲博羅多夫并沒有發現敵人,不過在村子右面,約四俄里的地方,雙方在進行不斷的步槍射擊。
炮彈呼嘯、飛嗚著從高空掠過紅軍戰士的縱隊。榴彈炮炮彈在不遠地方爆炸,震撼著大地。后面,頓河上的冰咔嚓咔嚓地裂開。伊萬·阿列克謝耶維奇回頭看了看。
“大概是要漲水啦。”
“這時候越過頓河毫無意義。眼看著頓河就要解凍啦,”米什卡一直還不習慣像步兵那樣邁著整齊的步子走路,氣哼哼地嘟噥說。
施托克曼看著走在前面的人們被皮帶緊勒著的脊背,看著上了凝結著灰色寒氣的刺刀的步槍槍日有節奏地搖晃著。他四面看看,看到紅軍戰士們嚴肅、冷漠無情的臉,這些臉形各不相同,而又非常相像;看見了釘著五角紅星的灰色軍帽和灰色軍大衣在前后搖晃;有的軍大衣已經舊得發黃,有的比較新,顯得毛茸茸的。閃著亮光;他聽到大隊行軍雜亂,沉重的腳步聲、低沉的談話聲、各種腔調的咳嗽聲和水壺的叮當聲;聞到了潮濕的靴子、葉子煙和武裝帶的甜滋滋的香味,他半閉著眼睛,竭力跟上步于,心潮起伏,對這些昨天他還不認識的、陌生的弟兄們,感到無限的溫暖、親熱,心想:“多好啊,為什么此時此刻,他們顯得這么可愛,這么令人心疼呢?是什么東西聯系著我們呢?共同的理想……不,這不僅是理想,還有事業。還有什么呢?也許,是因為面臨的危險和死亡吧?不知道為什么顯得這么特別親近……”于是眼睛苦笑了一下,想道:“難道我老了嗎?”
施托克曼心里充滿了慈父般的滿意心情,看著一個走在他前面的紅軍強壯、寬闊、筆直的脊背,看著衣領和帽檐間紅潤潔凈、充滿青春活力的圓滾滾的脖頸;他又把視線移到身邊的一個戰士身上。這是張布滿一片片紫紅血暈、刮得光光的黝黑的臉,剛毅的薄嘴唇,身材高大,體態卻像鴿子一樣勻稱;走起路來,幾乎連那只空著的手也不擺動,不知道為什么,他總是痛苦地皺著眉頭,眼角上布滿了老年人的皺紋。這引起了施托克曼跟他攀談的興致。
“在軍隊里于很久了嗎,同志?”
身旁這個戰士淺褐色的眼睛冷冷地、探索地斜脫了施托克曼一眼。
“從一九一八年,”他待理不理地回答說,但是這矜持的回答并沒有使施托克曼灰心。
“什么地方的人呀?”
“你是想找老鄉嗎。大爺?”
“要是老鄉的話,那我就更高興啦。”
“我是莫斯科人”
“工人?”
“對啦。”
施托克曼迅速掃了一眼戰士的手。時間還沒有抹掉手上跟鋼鐵打交道的痕跡。
“冶金工人?”
淺褐色的眼睛又在施托克曼的臉和略微發白的胡子上滑過。
“金屬切削工人,你也是嗎?”淺褐色的嚴厲的眼角上似乎露出了溫和的表情。
“我是鉗工……同志,你怎么總這么愁眉苦臉的呀?”
“靴子夾腳,烤得太干啦。夜里我值崗當潛伏哨,把腳浸濕了。”
“你不害怕嗎?”施托克曼笑了笑,猜測說。
“有什么可怕的?”
“看你說的,咱們這是去打仗呀……”
“我是共產黨員。”
“怎么,共產黨員就不怕死嗎?不也是一樣的人嗎?”米什卡插嘴說。
走在施托克曼旁邊的這位紅軍戰士熟練地把步槍往后一甩,看也沒有看米什卡,想了想,回答說:“老弟,這種事你的見識還太淺。我是不能害怕的。我自己命令自己這樣做,——明白了嗎?你不要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我知道我是為什么、跟誰在打仗,我知道咱們一定會勝利。而且這是最主要的,其余的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他笑了笑,然后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斜著施托克曼的側影說:“去年我在烏克蘭,在克拉薩夫采夫支隊里,整天打仗,敵人一直追趕我們。損失很大。不得不扔下傷員。終于在離日麥林卡不遠的地方把我們包圍啦,要在夜里穿過白軍陣地,把他們后方小河上的橋炸掉,不讓他們的鐵甲車開過來,因為我們突圍要沖過鐵路線。指揮部要選幾名敢死隊員,可是沒有人響應號召。共產黨員們——我們的人數不多——就說:‘我們抓閘兒吧,誰抓著誰去。’我想了想,就自愿要求去、我帶上馬刀、繩索和火柴,和同志們道過別就走了。漆黑的夜,有霧。我走出一百沙繩遠就開始爬。爬過一片沒有收割的黑麥地,接著又爬過一條山溝。記得,我正從山溝里往外爬的時候,突然一只什么鳥兒撲棱一聲從我鼻子尖下飛出來,是的……我在距守橋的崗哨十沙繩遠的地方爬過去,到了橋邊。敵人有一個機槍隊守護著這座橋。我在橋邊趴了兩個鐘頭,等待機會,我放下馬刀,用衣襟遮著劃火柴,但是火柴都潮啦,劃不著、因為我是肚皮貼地爬的,衣服全被露水濕透啦——盡管我把衣服擰干,但是火柴還是潮啦。哎呀,老大爺,這時候我可真害怕啦。天馬上就要亮啦,可我的手直哆嗦,急得汗直往眼里流。心想:‘這下全完啦,’我決定:‘如果完不成炸橋任務,我就自殺!”劃啊,劃啊,但是到了還是叫我劃著了,我就趕緊往回跑。等到身后轟地一聲爆響,我已經躺在路基下隱蔽起來,——敵人那里可亂營了。吹起了警號、兩挺機槍噠噠地響起來。很多騎兵從我跟前跑過去,難道夜里能找到我嗎?我從掩蔽的地方爬出來——跑到莊稼地里。你知道吧,只是到了這時候,我的手腳才怎么也動彈不了啦,真他媽的糟糕!又躺了下去。去的時候,一點兒也不怎么的,很勇敢,可是從那兒回來的時候——簡直狼狽透了……你知道吧,我開始嘔吐起來,肚子里什么都吐光啦,可是還是吐個不停。是的……哦,當然我最終還是爬回自己人那兒去了。“他興奮起來,炯炯有神、熱情的淺褐色眼睛突然變得非常溫柔、美麗。”第二天早晨,我給同志們講,昨天夜里火柴這出戲,我的好朋友問:’謝爾蓋,難道你把打火機弄丟了嗎?‘我一摸前胸的口袋,還在那兒哪!掏出來一打——你猜,一下子就著啦。“
“兩只烏鴉被風從遠處的一片楊樹林梢頭吹起,從高空疾飛而來。風吹得它們一陣陣地往前沖。等到經過一個鐘頭的間歇之后,克魯托夫斯克山上又響起炮聲的時候,這兩只烏鴉已經離縱隊只有一百沙繩遠了;射來一枚炮彈,呼嘯聲越來越響,越飛越近;等到炮彈的呼嘯聲似乎已經達到極點的時候,一只飛得較高的烏鴉,忽然像一團被旋風卷起的刨花,在空中拼命盤旋起來,它傾斜著翅膀像螺旋一樣盤旋著,盡管還想竭力支持,但是終于像一大片黑色的落葉墜了下來。
“送死來啦!”走在施托克曼后面的一個紅軍戰士興高采烈地喊叫說。“把它打得這樣亂轉,真是妙極啦!”
連長騎著一匹深褐色高大的驟馬,從縱隊前頭跑過來,馬蹄揚起融化的積雪.四下飛濺。
“成散——兵線!
三輛裝著機槍的爬犁從默默地在走路的伊萬·阿列克謝耶維奇身邊飛馳而過,濺得他滿身濕雪,一個機槍手因為爬犁一搖晃,從爬犁后座上甩了下來,紅軍戰士們都響亮地哈哈大笑起來,直到那個趕爬犁的人狠狠地咒罵著,使勁勒轉馬頭,那個甩下來的機槍手跳上爬犁,笑聲才停止了。
一打聽,原來在霍皮奧爾河口鎮根本沒有組織什么戰斗隊、戰斗隊倒是有一支,但并不在霍皮奧爾河口鎮,而是在布坎諾夫斯克鎮。就是那個信奉舊教的哥薩克一路上講的那位政委馬爾金組織的,他是紅軍第九軍司令部派到霍皮奧爾河下游各鎮來的。葉蘭斯克、布坎諾夫斯克、斯拉謝夫斯克和庫梅爾任斯克等鎮的共產黨員和蘇維埃的工作人員,又補充了一些紅軍戰士,組織成了一支很可觀的戰斗隊,有二百支步槍和配屬他們的,由幾十名騎兵組成的偵察隊。戰斗隊暫時駐扎在布坎諾夫斯克,跟莫斯科步兵團的一個連共同頂住了企圖從葉蘭卡河和濟莫夫納亞河上游攻來的叛軍。
莫斯科步兵團的參謀長原是沙皇軍隊里的基于軍官,面色陰沉。性情急躁;政治委員是個莫斯科米歇爾森工廠的工人;施托克曼和他們倆談了以后,決定留在霍皮奧爾河口鎮,參加這個團的第二營。施托克曼在一間堆滿了一卷卷裹腿和一軸軸電話線及其他軍用物資的潔凈的小屋里和政治委員談了很久。
“你知道,同志,”身材矮小。臉色焦黃,忍受著闌尾炎的疼痛的政治委員慢條斯理地說,“這里的情況很復雜。我的部隊里的戰士大多數是莫斯科人和梁贊人,還有少數下諾夫戈羅德人、都很堅強,大多數是工人。可是這里又有第十四師的一個騎兵連,而這伙人,卻紀律松弛,不好好干。只好把他們送回梅德維季河口鎮去……你留下吧,工作多得很。要做群眾工作,向群眾解釋。你當然知道,哥薩克這是……在這里一定要提高警惕。”
“這些我了解得并不比你少,”施托克曼含笑聽著政委誠摯關懷的談話,看著他那很痛苦的眼睛里發黃的白眼珠說。“請你給我講講,布坎諾夫斯克的那位政委是個什么樣的人盧政治委員摸著剪得像灰色小刷子似的胡子,偶爾抬起透明的。泛青的眼皮,有氣無力地回答說:”有一個時期他在那里搞得太過人啦。倒是個很不錯的小伙子,但是缺點在于不能很好地分析政治形勢。不過既然是砍木頭,就免不了要有木屑飛濺……現在他正在把各市鎮的男了撤往俄羅斯內地……請到管理科去吧.管理員會給你們登記,發放生活費。“政委痛苦地皺著眉頭,用手巴掌按著油污的棉褲說。
第二天早晨,第二營一聽到吹“執槍”的號聲,就跑出來集合,點名。過了一個鐘頭,這個營就排成行軍縱隊向克魯托夫斯克村開拔了。
一列四個人,施托克曼、科舍沃伊和伊萬·阿列克謝耶維奇肩并肩走著。
先從克魯托夫斯克向頓河對岸派出了一個騎兵偵察隊。大隊人馬也相繼踏冰過河。遍地棕色馬糞的松軟的河面道路上處處是水洼。頓河上的冰已經千瘡百孔,泛著暗淡的青光。岸邊一段不長的路是鋪上籬笆過來的。炮兵連從他們身后的山坡上.對著葉蘭斯基村外的楊樹林梢,用排炮射擊。這個營是要越過哥薩克放棄的葉蘭斯基村,向葉蘭斯克鎮推進,在與從布坎諾夫斯克發動進攻的第一營的一個連取得聯系后,攻占安東諾夫村。根據作戰命令,營長要率領自己的部隊向別茲博羅多夫村方面推進。騎兵偵察隊不久就回來報告,說在別茲博羅多夫并沒有發現敵人,不過在村子右面,約四俄里的地方,雙方在進行不斷的步槍射擊。
炮彈呼嘯、飛嗚著從高空掠過紅軍戰士的縱隊。榴彈炮炮彈在不遠地方爆炸,震撼著大地。后面,頓河上的冰咔嚓咔嚓地裂開。伊萬·阿列克謝耶維奇回頭看了看。
“大概是要漲水啦。”
“這時候越過頓河毫無意義。眼看著頓河就要解凍啦,”米什卡一直還不習慣像步兵那樣邁著整齊的步子走路,氣哼哼地嘟噥說。
施托克曼看著走在前面的人們被皮帶緊勒著的脊背,看著上了凝結著灰色寒氣的刺刀的步槍槍日有節奏地搖晃著。他四面看看,看到紅軍戰士們嚴肅、冷漠無情的臉,這些臉形各不相同,而又非常相像;看見了釘著五角紅星的灰色軍帽和灰色軍大衣在前后搖晃;有的軍大衣已經舊得發黃,有的比較新,顯得毛茸茸的。閃著亮光;他聽到大隊行軍雜亂,沉重的腳步聲、低沉的談話聲、各種腔調的咳嗽聲和水壺的叮當聲;聞到了潮濕的靴子、葉子煙和武裝帶的甜滋滋的香味,他半閉著眼睛,竭力跟上步于,心潮起伏,對這些昨天他還不認識的、陌生的弟兄們,感到無限的溫暖、親熱,心想:“多好啊,為什么此時此刻,他們顯得這么可愛,這么令人心疼呢?是什么東西聯系著我們呢?共同的理想……不,這不僅是理想,還有事業。還有什么呢?也許,是因為面臨的危險和死亡吧?不知道為什么顯得這么特別親近……”于是眼睛苦笑了一下,想道:“難道我老了嗎?”
施托克曼心里充滿了慈父般的滿意心情,看著一個走在他前面的紅軍強壯、寬闊、筆直的脊背,看著衣領和帽檐間紅潤潔凈、充滿青春活力的圓滾滾的脖頸;他又把視線移到身邊的一個戰士身上。這是張布滿一片片紫紅血暈、刮得光光的黝黑的臉,剛毅的薄嘴唇,身材高大,體態卻像鴿子一樣勻稱;走起路來,幾乎連那只空著的手也不擺動,不知道為什么,他總是痛苦地皺著眉頭,眼角上布滿了老年人的皺紋。這引起了施托克曼跟他攀談的興致。
“在軍隊里于很久了嗎,同志?”
身旁這個戰士淺褐色的眼睛冷冷地、探索地斜脫了施托克曼一眼。
“從一九一八年,”他待理不理地回答說,但是這矜持的回答并沒有使施托克曼灰心。
“什么地方的人呀?”
“你是想找老鄉嗎。大爺?”
“要是老鄉的話,那我就更高興啦。”
“我是莫斯科人”
“工人?”
“對啦。”
施托克曼迅速掃了一眼戰士的手。時間還沒有抹掉手上跟鋼鐵打交道的痕跡。
“冶金工人?”
淺褐色的眼睛又在施托克曼的臉和略微發白的胡子上滑過。
“金屬切削工人,你也是嗎?”淺褐色的嚴厲的眼角上似乎露出了溫和的表情。
“我是鉗工……同志,你怎么總這么愁眉苦臉的呀?”
“靴子夾腳,烤得太干啦。夜里我值崗當潛伏哨,把腳浸濕了。”
“你不害怕嗎?”施托克曼笑了笑,猜測說。
“有什么可怕的?”
“看你說的,咱們這是去打仗呀……”
“我是共產黨員。”
“怎么,共產黨員就不怕死嗎?不也是一樣的人嗎?”米什卡插嘴說。
走在施托克曼旁邊的這位紅軍戰士熟練地把步槍往后一甩,看也沒有看米什卡,想了想,回答說:“老弟,這種事你的見識還太淺。我是不能害怕的。我自己命令自己這樣做,——明白了嗎?你不要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我知道我是為什么、跟誰在打仗,我知道咱們一定會勝利。而且這是最主要的,其余的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他笑了笑,然后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斜著施托克曼的側影說:“去年我在烏克蘭,在克拉薩夫采夫支隊里,整天打仗,敵人一直追趕我們。損失很大。不得不扔下傷員。終于在離日麥林卡不遠的地方把我們包圍啦,要在夜里穿過白軍陣地,把他們后方小河上的橋炸掉,不讓他們的鐵甲車開過來,因為我們突圍要沖過鐵路線。指揮部要選幾名敢死隊員,可是沒有人響應號召。共產黨員們——我們的人數不多——就說:‘我們抓閘兒吧,誰抓著誰去。’我想了想,就自愿要求去、我帶上馬刀、繩索和火柴,和同志們道過別就走了。漆黑的夜,有霧。我走出一百沙繩遠就開始爬。爬過一片沒有收割的黑麥地,接著又爬過一條山溝。記得,我正從山溝里往外爬的時候,突然一只什么鳥兒撲棱一聲從我鼻子尖下飛出來,是的……我在距守橋的崗哨十沙繩遠的地方爬過去,到了橋邊。敵人有一個機槍隊守護著這座橋。我在橋邊趴了兩個鐘頭,等待機會,我放下馬刀,用衣襟遮著劃火柴,但是火柴都潮啦,劃不著、因為我是肚皮貼地爬的,衣服全被露水濕透啦——盡管我把衣服擰干,但是火柴還是潮啦。哎呀,老大爺,這時候我可真害怕啦。天馬上就要亮啦,可我的手直哆嗦,急得汗直往眼里流。心想:‘這下全完啦,’我決定:‘如果完不成炸橋任務,我就自殺!”劃啊,劃啊,但是到了還是叫我劃著了,我就趕緊往回跑。等到身后轟地一聲爆響,我已經躺在路基下隱蔽起來,——敵人那里可亂營了。吹起了警號、兩挺機槍噠噠地響起來。很多騎兵從我跟前跑過去,難道夜里能找到我嗎?我從掩蔽的地方爬出來——跑到莊稼地里。你知道吧,只是到了這時候,我的手腳才怎么也動彈不了啦,真他媽的糟糕!又躺了下去。去的時候,一點兒也不怎么的,很勇敢,可是從那兒回來的時候——簡直狼狽透了……你知道吧,我開始嘔吐起來,肚子里什么都吐光啦,可是還是吐個不停。是的……哦,當然我最終還是爬回自己人那兒去了。“他興奮起來,炯炯有神、熱情的淺褐色眼睛突然變得非常溫柔、美麗。”第二天早晨,我給同志們講,昨天夜里火柴這出戲,我的好朋友問:’謝爾蓋,難道你把打火機弄丟了嗎?‘我一摸前胸的口袋,還在那兒哪!掏出來一打——你猜,一下子就著啦。“
“兩只烏鴉被風從遠處的一片楊樹林梢頭吹起,從高空疾飛而來。風吹得它們一陣陣地往前沖。等到經過一個鐘頭的間歇之后,克魯托夫斯克山上又響起炮聲的時候,這兩只烏鴉已經離縱隊只有一百沙繩遠了;射來一枚炮彈,呼嘯聲越來越響,越飛越近;等到炮彈的呼嘯聲似乎已經達到極點的時候,一只飛得較高的烏鴉,忽然像一團被旋風卷起的刨花,在空中拼命盤旋起來,它傾斜著翅膀像螺旋一樣盤旋著,盡管還想竭力支持,但是終于像一大片黑色的落葉墜了下來。
“送死來啦!”走在施托克曼后面的一個紅軍戰士興高采烈地喊叫說。“把它打得這樣亂轉,真是妙極啦!”
連長騎著一匹深褐色高大的驟馬,從縱隊前頭跑過來,馬蹄揚起融化的積雪.四下飛濺。
“成散——兵線!
三輛裝著機槍的爬犁從默默地在走路的伊萬·阿列克謝耶維奇身邊飛馳而過,濺得他滿身濕雪,一個機槍手因為爬犁一搖晃,從爬犁后座上甩了下來,紅軍戰士們都響亮地哈哈大笑起來,直到那個趕爬犁的人狠狠地咒罵著,使勁勒轉馬頭,那個甩下來的機槍手跳上爬犁,笑聲才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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