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袋鼠是澳洲的象征，獅子是非洲的象征，白熊是北極的象征，那么南極的象征自然就是企鵝了。

想想也怪有意思，地球最荒涼最寒冷的南極，到處是茫茫白雪，狂風(fēng)在冰原上咆哮，暴風(fēng)雪即令在夏天也攪得天昏地暗，可是就在這令人難以想像的白色荒漠，成千上萬的企鵝卻過得那樣富有生氣，那樣頑強不屈。它們眷戀這冰雪的荒原，喜歡這里寒冷刺骨的空氣。它們過著生物世界最貧乏最單調(diào)的生活，確也怡然自樂，饒有情趣。

的確，幾乎世界上每一個人都喜愛這可愛的動物。我在長城站的會議室里看到一幅6歲小畫家的畫，畫面上是兩只可愛的小企鵝，它們正在翹首歡迎中國南極考察隊員的光臨呢。企鵝那黑白分明的羽毛憨態(tài)可掬的長相，還有它那步履蹣跚的走路姿態(tài)以及溫馴好奇的性格，都引起人們的好感。

企鵝的數(shù)量并不稀少，它的分布范圍也比我們想像的要大得多，這點是需要糾正人們的誤解，企鵝并不僅僅生存于南極的冰雪世界，盡管它是南極最典型的動物。

記得在智利首都圣地亞哥的一天，我到一家專營水產(chǎn)品的菜場去參觀，那里的水池和貨架上擺滿了各種我不知名目的海魚和大蝦，忽地從我的腳旁跑出一只小企鵝，它抬著翅膀，慌慌張張地從堆滿貨物的過道里跑到門外，一眨眼就不見了。我半開玩笑問：“這里還賣企鵝嗎？”有人告訴我，這是別人養(yǎng)著玩的。要知道，圣地亞哥的地理位置是南緯33°！

真正生活在南緯50°～60°以南的企鵝只有7種，它們中間有帝企鵝阿德莉企鵝巴比亞企鵝冠企鵝等。其中帝企鵝幾乎遍布南極周圍的海岸帶區(qū)，阿德莉企鵝多分布在阿德莉地。企鵝是喜歡群居的動物，多的時候一群可達10萬只以上。在阿根廷南部的圖班亞斯角，從海濱到內(nèi)陸方圓50平方千米的范圍內(nèi)，棲息了數(shù)以百萬的麥哲倫企鵝，它們密密麻麻地排列站立，幾乎沒有立錐之地，號稱“企鵝樂園”。這種企鵝樂園，我們在南極考察時也經(jīng)常可以見到，僅僅是規(guī)模大小不同罷了。

在喬治王島，我訪問過兩個企鵝島，一個是在麥克斯韋爾灣，靠近菲爾德斯半島，這個企鵝島是前面提到過的陸連島，距離長城站很近；另一個企鵝島卻是一個火山島——現(xiàn)在火山早已停止活動，位于喬治灣入口的東端，這兩個島都棲息了數(shù)量可觀的企鵝。

一個風(fēng)平浪靜的午后，我們乘坐一艘救生艇，開進了愛特萊伊灣，專程訪問了企鵝島上的“土著居民”——企鵝們。小島面積不大，不到2平方千米，島上地形起伏，山丘連綿，但是海拔都不高。小艇選擇了一處海水稍深的海灘靠岸，這里是企鵝島南邊，附近有20來米高的礁巖。沿著海灘延展的方向，是東西向的山丘，山坡緩緩傾斜，覆蓋著巖石碎塊和風(fēng)化的軟泥。離海邊很近的平坦之處，積雪融化的雪水將地面泡得很松軟，長著嫩綠色的苔蘚，東一塊，西一塊，仿佛柔軟的海綿墊。海邊還筑有簡易的碼頭，在潮水上漲時可以停靠小艇，這是阿根廷建站時筑的。前方山坡上有3幢紅色的小木屋，像扔在海灘上的積木，這便是阿根廷巴列維站和民主德國的夏季觀測站，但現(xiàn)在卻門戶緊閉，無人居住。

一過巴列維站，遠遠可以嗅到一股令人掩鼻的氣味。我們從“向陽紅10號”船的錨泊地前往長城站，途中也要繞過企鵝島，這股難聞的氣味在海上同樣可以老遠地鉆進鼻孔里。這是企鵝王國的臣民隨地便溺的惡習(xí)的產(chǎn)物，別的島上很少遇到。僅此一點，倒也證明企鵝占領(lǐng)這塊領(lǐng)土的年代遠非一日，很有些年頭了。

“大家注意，4點鐘集合回艇，”副船長沈阿琨今天操縱小艇，他關(guān)照上岸的同志道，“聽見集合的哨聲馬上回來……”

“過時不候！到時候小艇開了，你就跟企鵝過夜吧……”不知是誰開玩笑地說。

上島的考察隊員和船員匆匆地朝前走去，大家的心情都很亢奮，因為這是第一次登上企鵝島。

我朝著一座頂巔聳立著三角架的山崗走去，腳下是軟塌塌的苔蘚鋪就的地毯。小島在這里裸露出于燥的礫石灘和風(fēng)化巖屑堆積的山坡，好像就是通向企鵝王國的大門。山坡底下平坦的地方，有百十來只企鵝聚集一團，大多面海而立，少數(shù)懶家伙躺在巖石背風(fēng)之處，或者臥在松軟暖和的沙地上。當(dāng)它們看見一群身著紅色和藍色羽絨服的兩足動物邁入它們的領(lǐng)土，立即驚慌不安聚在一起，先是觀察我們的動靜，繼而竊竊私語，騷動不安，似乎考慮應(yīng)采取何種對策。但是，當(dāng)我們根本不把它們放在眼里，長驅(qū)直人時，企鵝們似乎覺得勢頭不妙，馬上狂呼亂叫，一面笨拙地扭動肥胖的身軀，紛紛結(jié)隊朝山坡撤退，但是它們并不是倉惶逃跑，而是邊跑邊回頭窺望，一旦發(fā)現(xiàn)我們并沒有加害它們的意思，這些聰明的小動物馬上掉轉(zhuǎn)頭來，重新返回原來的棲息地，安安靜靜地躺的躺，站的站，似乎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樣。

企鵝王國的居民主要聚居在小島西端。這里，寬闊平展的海灘，縱深足有三四百米，好像礫石鋪成的足球場，密密麻麻盡是企鵝。向北瞻望，盤踞島嶼中央的山崗和山坡上，以及半山腰的谷地里，也是成群的企鵝，它們結(jié)成數(shù)量不等的群體，好像一個個家族，有的駐足在浪花飛濺的礁石上，有的聚集在空曠的礫石灘上，有的擠在山間谷地里，有的棲息在山巔的巖石旁，各得其所，互不干擾。如果細細打量它們的神態(tài)舉止，它們也有很明顯的差別。仁立海邊的企鵝，舉止文雅，神態(tài)安詳，它們并不大聲喧嘩，偶爾親昵地竊竊私語，更多的是聽任清風(fēng)梳理羽毛，靜靜地聆聽大海的喧囂，似乎那是絕妙的一首交響樂，這群企鵝使人想起性情高傲的貴族。聚集在礫石灘的企鵝又不同了，你看著它們很容易聯(lián)想起老北京天橋的破爛市場，東一堆西一堆擠著洽談買賣的小商販和顧客，它們在那里討價還價，爭吵不休，有時免不了大打出手。至于簇擁在山間谷地里的一群，起碼也有幾百只，那是企鵝王國的“龍須溝”，臭氣熏天，遍地是白一塊紅一塊的垃圾糞便，使人難以下腳。那些小市民們?yōu)榱藸帄Z有限的空間和雞毛蒜皮的事，吵吵嚷嚷，聒噪不休。還有一些企鵝，性格比較孤僻，對眼前的一切似乎都不滿意，于是它們索性離得遠遠的，找個避風(fēng)的旮旯，或是一個僻靜的山坡，有的鉆到巖石的縫隙里，一聲不響地閉目養(yǎng)神。當(dāng)然，還有調(diào)皮搗蛋的小企鵝，乘著父母不注意，一溜煙地跑得遠遠的。它們在海邊吃飽玩足，等到想起要回家時，卻在山坡上迷了路，慌慌張張地亂竄哩……

這種情況和生活在南極大陸的帝企鵝是不大相同的。帝企鵝是每年的三四月間尋找配偶，從交尾到產(chǎn)卵是在五六月，這個時期雌企鵝不進食，產(chǎn)下蛋后體重減少20％左右，而且僅僅生一枚蛋。產(chǎn)下蛋以后，孵蛋的任務(wù)交給雄企鵝，雌企鵝則跑到海邊覓食。直到7月中旬或8月初小企鵝才孵出。在長達兩個多月的禁食期間，雄企鵝一動不動地將蛋置于腳蹼，貼在腹下，體重要減少35％～45％，而且是在最嚴(yán)寒的冬天。在高等生物界，似乎很難找到像企鵝這樣選擇如此艱苦的環(huán)境條件繁殖后代的動物了。

企鵝島上除了帽帶企鵝，見到最多的還有嘴巴紅紅的巴比亞企鵝，以及少量的阿德莉企鵝。阿德莉企鵝身高和體重與南極企鵝差不多，整個頭部著黑色短毛，黃嘴，白眼圈，胸腹為白色，它的腿極短，尾部著地，行走時張開雙翅，左右搖擺。巴比亞企鵝又名金圖企鵝，體形比帽帶企鵝大些，遠看好似一只肥鴨，它的角唇呈紅色。我們上企鵝島考察時是2月初，巴比亞企鵝像駱駝一樣脫毛換季，背上東一塊西一塊未脫干凈的羽毛，呈棕褐色，難看極了。

企鵝雖然像鳥兒一樣長有翅膀，卻不能飛翔，只能望天興嘆。不過它的翅膀卻是很有力氣的雙鰭，在海里可以大顯身手。在南太平洋考察時，不止一次見到成群結(jié)隊的企鵝出沒浪濤里，像海豚一樣躍出水面，如同進行絕妙的水上表演。它們在海里行動自如，速度可達每小時30千米，比得上一般的艦船。往往我們打開相機剛要攝下它們游泳的鏡頭，一眨眼功夫，它們已經(jīng)無影無蹤了。

人們往往嘲笑企鵝在陸地上行走的笨拙姿態(tài)，其實這是很大的誤解。我在企鵝島親眼觀察過企鵝絕妙的爬山本領(lǐng)。那是在巖石峻嶒難以容足的陡峭山坡，有的完全是直上直下，但是企鵝憑借尾巴的支撐，雙翼保持平衡，居然跳躍著一步步登上去，一直爬上山巔。不僅如此，企鵝在陸地上行走比起海豹海狗都要靈敏得多。當(dāng)遇到險情時，它們會立即臥倒，降低重心，張開雙腳，舒展雙翼，像游泳一樣快速匍匐前進。據(jù)一位生物學(xué)家告訴我，他在澳大利亞的戴維斯站工作了一年，他說，每當(dāng)冬季過去，天氣回暖時，渡海而來的企鵝越過海邊的冰面紛紛登岸，這時只見企鵝全部像滑雪一樣貼著冰面，用雙翼當(dāng)槳，飛快地劃動，從冰上滑過來，那種激烈競跑的場面很是壯觀。據(jù)說企鵝是為了趕快跑上岸，以便占領(lǐng)地盤，所以它們在冰面上不是走，也不是跑，而是飛快地滑行，速度快得驚人。

企鵝還是跳高的冠軍。為了逃避鯨魚或海豹的追捕，它們在海中可以機智地跳上2米左右的冰崖。我們在南大洋考察時曾經(jīng)見到不少浮冰上面棲息著黑鴉鴉的企鵝，而在浮冰周圍，成群的海豹游來游去，但卻無計可施。企鵝憑著它們的跳躍本領(lǐng)，躲過了敵人的襲擊。

性情溫和的企鵝能夠在嚴(yán)酷的南極得以生存，大自然賦予它們的本領(lǐng)，也是一個相當(dāng)重要的條件。

企鵝王國的領(lǐng)地向西一直延伸到島嶼盡頭。這時，在半山腰一個隱蔽的角落，巖石遮掩的一米見方的空地，有只巴比亞企鵝不聲不響地哺育著幼雛。我注意到企鵝的案是用扁平的石片壘起來的，碼放得非常整齊，好像一個個同心圓，圓心部位還墊了不多的海藻和破木條，這是從海里叼來的。那只目光炯炯的老企鵝一見有人走近，立即用它的身體保護幼雛。小企鵝遍身灰色絨毛，長得很瘦小，像只成年的雞一樣大小。它的膽子很小，一聽見響動立刻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鉆進父親的腹下，渾身瑟瑟發(fā)抖。相比之下，老企鵝很鎮(zhèn)定，始終神情緊張地注視著不速之客，那威嚴(yán)的神態(tài)，絕對不下于世間所有呵護子女的父親。

只要人類不去“熬煮”它們，保護它們，包括保護南極的生態(tài)環(huán)境，那么，可以肯定，南極的企鵝是會繁衍昌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