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分界線”上看供暖之辯

在這個28年來最寒冷的冬天里，本報記者兵分三路，分別走進秦嶺淮河一線上的東、中、西三段的代表性城市，實際調查當地老百姓的過冬方式，探討集中供暖的必要性和可行性。秦淮一線是中國南北地理的分界線，也是是否集中供暖的分界線。走進普通市民家庭，了解不同的過冬方式，希望可以為是否集中供暖的決策提供一點點參考。

“秦嶺淮河”一線定南北。在這個28年來最寒冷的冬天里，實行半個多世紀的國家“供暖線”成為焦點。淮河橫過的江蘇淮安市，連同所在的江蘇省，分處線之南北，卻一直是供暖政策里的“南方地區”。

“線”上的淮安，近年嘗試集中供暖，最大熱電企業面對的卻是每年數以百萬元的虧損，只好放慢腳步。

“線”的北面：在不低的費用面前，連云港居民讓大量集中供暖的管網閑置;徐州靠1600萬元的地方財政補貼，以及居民較強的經濟承受力，有200多個小區集中取暖。

事實上，南方集中供暖話題起于經濟發展，能否落實一定程度上也取決于當地的經濟狀況。

“線”上的淮安：供暖交給市場

淮安橫貫南北分界線，是南北氣候的過渡地帶。淮河以南一月平均氣溫多在0℃以上，以北就稍微冷一些，越往北多是0℃以下。

上世紀50年代，以秦嶺、淮河為界，劃定了北方集中供暖區。而正處分界線之上的淮安以及它所在的江蘇省，均不設集中供暖。

在討論正酣的集中供暖話題上，有關部門和企業是糾結的：淮安這個中間地帶，說南不南，說北不北，只能交給市場去確定未來。

收入高了就“愿意掏錢”

“我想這是自然的趨勢。”對于冬季的集中供暖需求，淮安市政協原副主席荀德麟告訴記者，以前劃定南北集中供暖的分界，是因為社會發展落后，資源緊缺，現在部分人的生活條件改善，收入高了，自然愿意掏錢，要求供暖。

出租車司機徐建春是土生土長的淮安人，他剛買的房子計劃安裝暖氣片，一套下來將近8000元。徐建春說，舊房里備有電熱毯、遠紅外取暖器等過冬設備，可洗澡的時候“還是難受”，睡覺前開電熱毯好一些，但為了安全起見，不敢開一晚上，“早上起來很冷”。

淮安市天文臺臺長禹繼華表示，將來有條件換新房，肯定愿意多掏錢買集中供暖的，“回到家里就是春天”。

供暖企業不敢大量接單

主管供暖的淮安市經濟和信息化委員會綜合處處長劉鶴春告訴記者，市內的供暖是完全市場化運行。淮安市民集中供熱從無到有，約有10年歷史。

淮安市熱力中心的陽光熱力服務有限公司是淮安市工商業和居住小區的供暖主力，副總經理陳先生表示，淮安市供暖總戶數大約15000戶，大多分布在主城區和新建樓盤。

“想做，但做得越多，虧得越多。”陳先生說，他們已經不敢像從前一樣大量接單。居民小區供暖市場主要是開發和安裝階段能有點利潤，之后基本是在虧本運營。陽光熱力公司此前主要做企業供暖。相對于民用，商用供暖定價較高，才有一定的利潤空間。

“線”北的徐州和連云港：補貼力度決定供暖覆蓋

蘇北的兩個最發達城市，徐州已于2010年起由市政府主導，下撥財政補貼推廣集中供暖，連云港同樣由市政府主導，推行集中供暖多年。記者獲悉，包括徐州和連云港在內的江蘇各地，均由市場企業提供集中供暖服務，推行成效的區別在于地方政府的補貼力度，以及市場的接受程度。

連云港之困：很多暖氣管道閑置

從去年12月1日起，連云港市區開始冬季集中供暖，檔次較高的蒼梧小區及頤和花園等居民區的住戶們已生活在暖氣中。但很多往年實施集中供暖的小區暖氣管道卻冰冷閑置。當地的供暖企業承認，在集中供暖上，連云港確實面臨著政府推而不廣的尷尬，原因恰在居民的接受程度上。

某大型供暖企業負責人張先生表示，城區里有新海發電和田申熱電等多家供熱公司，供熱能力遠大于市民需求。只要有居民小區需要集中供熱，熱源可隨時提供。但在每平方米約18元至24元的市場價格前，很多居民并不熱衷，“一棟樓有一戶不交費，影響的就是整棟樓”。

張先生拿出該市在去年1月8日的數據：當天天氣驟冷，連云港電網用電負荷達144萬千瓦的峰值，主要用電增長點就是空調取暖，“這是市民選擇的主流取暖方式。”

徐州經驗：財政補貼1600萬元

說起徐州，淮安陽光熱力公司的陳先生語帶羨慕：“他們有財政補貼。”徐州的供熱有每天16小時和每天12小時的模式，比北方的24小時運行模式要節省不少成本，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居民的負擔。

徐州市供熱辦表示，目前在徐州，集中供暖的覆蓋小區超過200個，還在逐年增加。冬季供暖從去年12月1日開始，持續時間3個月，收費為每平方米20元左右，熱電企業有一定盈利，因為還有財政每年補貼1600萬元。最近幾年，徐州新建的商品房小區基本配備暖氣。

徐州壩山環保熱電有限公司的工作人員表示，熱電廠本身有大量的余熱散發，集中供暖若能安排得當，正好能夠利用這些余熱。

“福利線”以南的供求賬

“國家集中供暖線在一定程度上是一條‘福利線’。”上海交通大學陳憲教授曾向媒體表示。淮安天文臺臺長禹繼華則認為，以秦淮為南北分界線，在氣象專業的角度而言并無不妥，至于以長江為界等建議，他認為那是“行政”而非“氣候”的考慮。“即使將分界線南移，那還是有更南方的不同聲音。”

據悉，在我國“供暖線”以北地區的國家集中供暖城市里，一方面，城鎮居民在取暖季每月能領取到數百元的取暖費，另一方面，供暖企業還會獲得相應的財政補貼。但在南方，如徐州、淮安等位置最靠北方的城市，沒有國家層面的政策支持，集中供暖更是一種享受性的消費，要求的聲音也無疑是這28年最冷冬季的時機，伴隨著多年的經濟發展而來。

集中供暖的爭議，跟大城市與小城市之間的民生福利差距類似，相對于冷暖程度的高低，更多的是“賬目問題”，牽涉到地方財政的分配。此外，一個冬季里動輒兩三千元的采暖費用，并非每戶家庭都愿意承受。由此可見，集中供熱能否推行，除去國家補貼，核心動力還在當地經濟條件及市場承受力一筆需要權衡供求的賬。

一個城市 三種溫度

1月9日，淮安市區的戶外氣溫為2攝氏度，在集中供暖為“可選項”的當下，記者帶著溫度計，進入三個不同供暖條件的家庭，體驗他們的過冬生活。

集中供暖戶(室溫：20℃)：

每年交3000多元暖氣費

浦東花園是淮安的高檔小區，居民樓里均設有供暖管道。敲開B06棟的王小姐家門，暖流撲面而來。王小姐2005年搬入此新居，當時的暖氣安裝費大概7000多元，“現在估計要10000多元”。120平方米的3室2廳里，共有6套暖氣片。

“每年交3000多元暖氣費，價格可以承受，家里也很溫暖，最舒服的是浴室。”王小姐告訴記者，小區里有些人家也裝了暖氣片，但沒有開通，“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消費觀念不一樣，有的人為了省錢，寧愿用空調。”

空調取暖戶(室溫：4℃)：

空調不能暖及浴室

再過幾天，就是范成泰在淮安出生后的第80個年頭。他退休前是淮安市水利局的副總工程師，也是淮安市“中國南北地理分界線標志園”倡議的發起人之一。

范成泰的家有60平方米。老先生家的臥室床上是疊得整齊的被子，被褥下是一張電熱毯。床尾放著遠紅外取暖器，墻上掛著空調機。拉開窗簾，陽光直射入臥室，老先生告訴記者，今天有太陽，還暖和一點，可以不開取暖器。

老人家手捧裝著熱水的玻璃瓶，在兩手之間翻弄著取暖。他說，在淮安生活這么多年，習慣了沒有集中供暖的生活，但空調不能暖及浴室，入冬后便只能一周去一次澡堂洗澡。

老弱低保戶(室溫：2℃)：

去年用上電暖器

黃河南社區的低保戶有100多戶。1月9日下午，寒風陣陣，路邊的冰碴堆在一起，凝結成塊。在窄巷的一間平房里，記者見到劉從華，老太太渾身穿得渾圓，深紅色的毛線帽子下，是濃密的銀白色頭發。

穿過不及1.8米的窄門，是70歲的劉從華10多平方米的家，外面是廚房和廁所，里間是臥室，一張大床上放著兩張褥子、兩床被子、兩個枕頭。床邊大桌上放著燒得橙紅的600瓦遠紅外取暖器。取暖器前，是她72歲的老伴患有老年癡呆癥的徐維禮，除了上廁所和睡覺，他整天不離桌前半步。去年是兩老一輩子第一次用上電暖器女兒離婚了，清理家電時拿給他們。

“冷嗎?”劉老太太搖搖頭，用淮安口音的普通話告訴記者，幾十年的冬天，都是這么過來的，晚上的被子也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