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端于微博的“微寫作”,正在成為受人關注的獨特文化現象。一方面,一些文學名家正在介入這一領域;另一方面,大批“草根寫手”揭竿而起,漸成一種新興寫作勢力;更有出版界推波助瀾,索性將熱門微博集結成書,使“微寫作”開始進軍傳統出版領域。
微寫作
簡介
“閉關”15年的武俠小說家溫瑞安重出江湖,通過網易微博發表其最新作品《俠道相逢》,一時間在“文學江湖”激起千層浪。
微博的火熱,帶動了微寫作。在網上,“微小說”、“微劇本”、 “微詩歌”、“微故事”、“微影評”,名目繁多的各種文體甚至會跳出一大串,有人因此預言,微文學正在成長為一種全民文學樣式。
但如果仔細看一看這些不同文體的微博作品,就會發現,其形式趨于一致,篇幅短小,內容零碎,結構散亂,尤其是那些自稱微小說的博文,頂多也就是一則小故事。
仲夏二月是廣東臺山一家外資企業的文員,她發掘的故事幾乎都發生在自己身邊。這位廣東姑娘肯定地說:“微寫作身邊的事情,讓我感到更真誠,也更有力量。”比如廣東臺山人喜歡生吃螃蟹,就被仲夏二月演繹成一個懸疑故事,“因為生吃螃蟹,可以想像螃蟹身上的寄生蟲并沒有死掉,它們都在肚子里旅行,于是,我就寫了一個這些蟲子如何在一個女人身上搗亂的恐怖故事。”她說。
從2011年6月微寫作至今,仲夏二月認為自己已成微寫作老手,言情、武俠、懸疑,樣樣都有新作問世。記者上網搜尋一番之后發現,她的作品盡管貼有不同文學標簽,但寫作手法都差不多,很難看出不同體裁、不同類型的區別。
對于此種現象,《中國藝術報》記者怡夢是這樣概括的:“微寫作成了‘被文學’。”她甚至有些擔心,如今的微寫作亂貼文學標簽,如果這種影響反作用于傳統文學,我們的文學會不會被矮化、零散化,乃至使文學在不久的將來進入一個“微”時代,成為只言片語、三言兩語的零碎片段,再也無法形成邏輯完整、結構宏大的敘事。
存在不足
尚缺乏真正內涵
盡管微寫作日益興盛,但在有些人看來,這種敘事方式并不是網絡時代的發明。事實上,微寫作傳統在中國古已有之,只是當今的寫作者在文字的表達、意境的創造、思辨的精微等諸多方面,尚未達到傳統微寫作的高度。
同濟大學文化批評研究所教授張閎說,大家所熟悉的唐詩、宋詞、元曲,其實都是微寫作的文本,古代筆記、寓言、笑話,以及古典文論中大量的詩論、詞論、曲論,甚至群眾喜聞樂見的楹聯、格言、謎語,都有微寫作的影子,像《世說新語》、《搜神記》、《閱微草堂筆記》等,都是微寫作的典范之作。
有關專家認為,盡管中國古代的微寫作體裁不同,但短小精悍、語言精粹、思想內涵深刻卻是這些作品的共同之處。新星出版社副社長劉剛分析說,微博體、語錄體、段子體,其本質都是一樣的,那就是用凝練的語言寫作,這對寫作者其實更具挑戰性。“越精煉,越有魅力,也越容易傳播。像‘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這些流傳至今的千古美言,都有這種特點。”
但如今的微寫作往往注重幽默、搞笑,寫起來也比較隨意,不注重文字的提煉,思想內涵的開掘,這就造成了大量微寫作淺顯、粗糙、寡味、重復的傾向。但網易讀書頻道主編聶蔚認為,在今天,微寫作一樣可以很文學、有深度。她以溫瑞安的微武俠新作作為例證,在她看來:“溫瑞安的文學功底很強,古典詩詞功夫尤其深厚,這種優勢讓他對微寫作駕輕就熟,盡管文字簡短,但有深意,并不給人晦澀的感覺。”聶蔚樂觀地表示,盡管溫瑞安寫的是武俠,但他更有關注現實的寫作心態,比如他讓主人公穿越到現代,遭遇了電梯事件等等,而這些正是如今許多微寫作所缺乏的。
更多是一種情緒發泄
最近,一本名為《爸爸愛喜禾》的微博書開始火了。據該書作者蔡春豬介紹,今年初,2歲的兒子喜禾被醫院診斷為自閉癥,對他來說,這真如晴天霹靂一般。“當著朋友的面,我說不出這些事,我不善于表達。”但是,不說出來,蔡春豬又感覺憋得難受,他終于敲擊著鍵盤,把對兒子的愛,兒子患上自閉癥后自己的傷心、難過和無奈,以幽默和調侃的方式在微博上傳遞出去。
隨著該書的面世,蔡春豬名氣越來越大,他發現自己的寫作狀態也發生了巨變。“剛寫微博的時候,我是為自己寫,是為了情感的宣泄。但現在關注的人多了,就要想到別人的反應。想得多了,就寫不好了。”蔡春豬說,目前,他的微博每天能寫一兩條就不錯了,遠遠低于高產時的每天七八條。
像蔡春豬一樣,許多傾心微寫作的人,更多是將微博視為自我表達的空間,情緒釋放的平臺,或者說是枯燥生活的潤滑劑,盡管其中有些微博語句不乏幽默、達觀的人生態度,但如果真要嚴格考量,仍舊缺乏文本價值和欣賞價值。即便是胡糾糾編的《有權懦弱》,號稱15位微博英雄橫空出世,其文學性也很有限。對此,首都師范大學教授陶東風更是批評道,微寫作大大降低了書寫活動的公共意義,表現出強烈的自娛自樂、自說自話傾向。他認為:“在微寫作中,尤其是網絡的游戲化、自由化,甚至為低級趣味的表現提供了機會和土壤。”
發展前景
微寫作不會占主流
“每天開始上微博,推門,像進了一個俱樂部,人越來越多,話也越來越雜,人聲鼎沸,機鋒來往,繼而一個一個飄過,離開,回家,直到深夜,曲終人散,終成寂寥……微博究竟是你的臉,還是你的心?抑或只是面具。”作家北村為微寫作“畫”了一幅像。
在全民微寫作的時代,寫故事、講笑話,成了很多人的家常便飯,似乎每個人都成了潛在的作家?,F在,連溫瑞安這樣的武俠小說大家都開始微寫作了,似乎微寫作創造新時代經典也指日可待了。
但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張檸在這股熱潮中一直堅持自己的獨特觀察。他認為,不要簡單地將文學寫作與微博這類新媒介扯在一起,然后就命名一種“微寫作”,以此來分散公眾的注意力。寫作不存在“微”和“宏”的區別,只有文學與非文學的區別。
在張檸看來,文學寫作是一種用文字傳播審美信息的行為,而微博是一個傳播一般信息的媒介。“在網絡傳播的信息中,最引人矚目的,首先是與日常生活密切相關的內容,比如安全與否、供需問題等等,再就是一些笑話、明星的八卦信息等。具有文學性的信息,關注度就非常低。”他因此認為,所謂的微寫作在信息傳播中不會占主流。
與此同時,張檸更強調媒介的性質。張檸說,微博傳播的信息是不是文學,并不改變網絡傳播的性質。因為微博是一個公共媒介,它應該盡量將篇幅留給公共問題,而不是那種表達私人經驗的寫作。他甚至認為:“微博上的所謂寫作,不會改變寫作的性質,寫作的水準并不是根據傳播的效果來確定的。不要以為點擊率高了,你的寫作水平就高了。”
就文學寫作本身而言,張檸說,衡量的標準不是長和短,寫得長,可能好,也可能是垃圾;寫得短,同樣有可能是垃圾。“比較而言,長篇更容易遮丑;寫短的東西,比如短詩、超短小說要更難一些,因為它對語言的要求更高,不可以像日常聊天一樣去寫,所以是一種非常耗費腦力的寫作,更是一種可遇而不可求的寫作。”張檸認為,如果有人硬寫的話,它會讓寫作者的靈魂暴露無遺。
張檸也由此堅信,根據微博傳播的特性和文學寫作的特點,所謂微寫作創作出來的東西,絕不可能流傳下去而成為經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