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牧
人物簡介
杜牧
杜牧(公元803-853年)唐代詩人,字牧之,京兆萬年(今陜西西安)人,宰相杜佑之孫。大和二年進士,授宏文館校書郎。后赴江西觀察使幕,轉淮南節度使幕,又入觀察使幕。史館修撰,膳部、比部、司勛員外郎,黃州、池州、睦州刺史等職,最終官至中書舍人。晚唐杰出詩人,尤以七言絕句著稱。擅長文賦,其《阿房宮賦》為后世傳誦。注重軍事,寫下了不少軍事論文,還曾注釋《孫子》。有《樊川文集》二十卷傳世,為其外甥裴延翰所編,其中詩四卷。又有宋人補編的《樊川外集》和《樊川別集》各一卷。《全唐詩》收杜牧詩八卷晚唐詩多柔靡,牧之以峻峭矯之。七絕龍有逸韻遠神,晚唐諸家讓渠獨步。
人號“小杜”,以別于杜甫。與李商隱并稱“小李杜”。牧之有抱負,好言兵,以濟世之才自詡。工行草書。 《宣和書譜》云:“牧作行草,氣格雄健,與其文章相表里。”董其昌《容臺集》稱:“余所見顏、柳以后,若溫飛卿與(杜)牧之亦名家也。”謂其書”大有六朝風韻”。傳世墨跡有《張好好詩》。著作甚富,主要著有《樊川文集》、《舊唐書》卷百四十七、《新唐書》卷百六十六皆有傳。《張好好詩》,行草墨跡,杜牧太和八年(834)所書,此時年32歲。帖為麻箋,縱28.2厘米,橫162厘米,46行,總322字。從整幅詩卷中可以看出,其書法深得六朝人風韻。真跡現藏故宮博物院。此篇書法作品氣勢連綿,墨筆酣暢,因是詩稿,所以更得樸實無華之美。卷首尾有宋、元、明、清人的題簽、題跋印章。曾經宋直和分府、賈似道、明項子京張孝思、清梁清標、乾隆、嘉慶、宣統內府及張伯駒收藏。曾著錄于《宣和書譜》、《容臺集》、《平生壯觀》、《大觀錄》等。杜牧由于以詩稱著,故其書名為詩名所掩蓋。此書刻入《秋碧堂法帖》。延光室、日本《昭和法帖大系》均有影印。
杜牧晚年居長安南樊川別墅,故后世稱“杜樊川”。
生平事跡
唐德宗貞元十九年生于世代官宦并很有文化傳統的家庭。他的遠祖杜預是西晉著名的政治家和學者。曾祖杜希望為玄宗時邊塞名將,愛好文學。祖父杜佑,是中唐著名的政治家、史學家,先后任德宗、順宗、憲宗三朝宰相,一生好學,博古通今,著有《通典》二百卷。父親杜從郁官至駕部員外郎,早逝。杜牧對自己的家世很自豪,他說:"舊第開朱門,長安城中央。第中無一物,萬卷書滿堂。家集二百編,上下馳皇王"(《冬至日寄小侄阿宜詩》)。
杜牧的童年生活富裕而快樂。杜佑的樊川別墅在長安城南,其地有林亭之美,卉木幽邃,杜枚常在園中嬉戲。祖、父相繼去世后,他家日益貧困,"食野蒿藿,寒無夜燭"。穆宗長慶二年(822),杜牧20歲時,已經博通經史,尤專注于治亂與軍事。23歲寫《阿房宮賦》。文宗大和二年(828),26歲進土及第。同年又考中賢良方正直言極諫科。授弘文館校書郎、試左武衛兵曹參軍。冬季,入江西觀察使沈傳師幕,后隨其赴宣歙觀察使任,為幕僚。大和七年(833),淮南節度使牛僧孺辟為推官,轉掌書記,居揚州,頗好宴游。大和九年,為監察御史,分司東都。開成二年,入宣徽觀察使崔鄲幕,為團練判官。旋官左補闕、史館修撰、膳部比部員外郎。武宗會昌二年(842),出為黃州刺史。后任池州、睦州刺史。為政能興利除弊,關心人民。宣宗大中二年(848),得宰柏周墀之力,入為司勛員外郎、史館修撰,轉吏部員外郎。大中四年,出為湖州刺史。次年,被召入京為考功郎中、知制誥。第三年,遷中書舍人。歲暮卒于長安,終年五十歲。著有《樊川文集》。
杜牧生當唐王朝似欲中興實則無望的時代,面對內憂外患,他憂心如焚,渴望力挽狂瀾,濟世安民。他在《郡齋獨酌》里說自己:"豈為妻子計,未在山林藏。平生五色線,愿補舜衣裳。弦歌教燕趙,蘭芷浴河湟。腥膻一掃灑,兇狠皆披攘。生人但眠食,壽域富農商。"他主張削平藩鎮,收復邊疆。其"關西賤男子,誓肉虜杯羹"的氣概很像后來岳飛的《滿江紅》。他在《燕將錄》里褒揚譚忠,是因為他能勸說河北諸鎮不反抗朝廷。為了實現這些抱負,他主張讀書應留心"治亂興亡之跡,財賦甲兵之事;地形之險易遠近,古人之長短得失"(《上李中丞書》)。他強調知兵與否關系著國家的興亡:"主兵者,圣賢材能多聞博識之士,則必樹立其國也;壯健擊刺不學之徒,則必敗亡其國也。然后信知為國家者兵最為大,非賢卿大夫不可堪任其事,茍有敗滅,真卿大夫之辱,信不虛也"(《注孫子序》)。為此,他寫了《原十六衛》、《罪言》、《戰論》、《守論》和《孫子注》。由于懷才不遇,他的愿望不能實現,所以往往在生活上放曠不羈。這些都影響到他的創作。
據《唐才子傳》載,“后人評牧詩,如銅丸走坂,駿馬注坡,謂圓快奮爭也”。劉熙載在《藝概》中也稱其詩“雄姿英發”。細讀杜牧,人如其詩,個性張揚,如鶴舞長空,俊朗飄逸。
杜牧出生于詩書之家,雖不是鐘鳴鼎食般的生活,但未受過半點窮。祖父杜佑不僅官至宰相,而且是一位博古通今的大學者,著有二百卷的《通典》。這給了自幼好學的杜牧以深厚的家學功底,早在他參加科舉考試之際,就曾以一篇《阿房宮賦》傳誦于文士之間。太學博士吳武陵擊掌稱好,甚至跑去向主考官登門直薦。
杜牧確實有才華,而且政治才華出眾。他專門研究過孫子,寫過十三篇《孫子》注解,也寫過許多策論咨文。特別是有一次獻計平虜,被宰相李德裕采用,大獲成功。
可惜杜牧有相才,而無相器,又生不逢時在江河日下的晚唐,盛唐氣息已一去不返,諸帝才庸,邊事不斷,宦官專權,黨爭延續,一系列的內憂外患如蟻穴潰堤,大唐之舟外滲內漏。杜牧死后不過數年,農民起義便如風起云涌,再過五十年,江山易幟。“請數擊虜事,誰其為我聽”,杜牧的才能,湮沒于茫茫人海之中。
熟讀史書,看透時局,杜牧無法力挽狂瀾,只得無奈將一腔悲憤交于酒肆。對于杜牧而言,飲酒,成了療傷祛痛的樂事。
“高人以飲為忙事”,“但將酩酊酬佳節”,“半醉半醒游三日”……杜牧喜歡酒,即便在清明祭祀先人的路上,冒著絲絲細雨,也不忘向牧童尋問酒家。杜牧詩中,飲酒之句俯拾即是,他甚至情愿“一世一萬朝,朝朝醉中去”。剛剛“乞酒緩愁腸”,卻不料又是“得醉愁蘇醒”。酒浸肝腸,愁縈心間,唉,醉也不是,醒也不是,杜牧又發出“醺酣更唱太平曲,仁圣天子壽無疆”的夢話來。那么,就將這副身子,這腔醉意,連同滿腹的經綸,交付青樓佳人,交付紅顏知己,及時行樂,來個春滿人間。
杜牧風流得別具一格,風流得聲名遠播,在繁華的揚州,杜牧的足跡踏遍青樓,宿醉不歸。乃至淮南節度使牛僧孺不放心,暗中派人保護。有一日,杜牧調任回京,牛僧孺勸他切莫“風情不節”,并且拿出兵卒們發回的滿滿一篋平安帖,杜牧見此,又愧又羞。正是“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字詞之間,滿是艷情。杜牧的風流軼事,與他的才華一樣,傳之于世。
杜牧最為膾炙人口的詩作,是詠史與七絕。杜牧的詠史,充滿著幽默與調侃,飽含借古鑒今之意。游經赤壁,他說,假如周瑜借不到東風,則將是“銅雀春深鎖二喬”,一反常人思維,給人以全新的視角。過華清宮,想起當年楊貴妃喜啖荔枝的情景,杜牧感嘆“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小中見大,雖未出現唐明皇半個字,卻點出當年安史之亂的個中原委。夜泊秦淮,歌舞升平,可是,杜牧聽出來了,那是什么樣的歌曲啊,分明是亡國之音,若照這樣下去,大唐亡國也指日可待了。杜牧詠史是表,諷今才為其里。
杜牧臨死之時,心知大限將至,自撰墓志銘,但這篇短文寫得卻是平實無奇,絲毫不顯文豪手筆。據《新唐書》載,墓志銘寫就,杜牧閉門在家,搜羅生前文章,對火焚之,僅吩咐留下十之二三。或許,在外人看來,杜牧一生,俊朗豪健,而他在強作笑顏、把酒盡興的背后,卻是不欲示人的悲涼吧?
盛名
杜牧早年所寫的《阿房宮賦》,還是引起了人們的注意。不過,人們關注的是他的文學才華,至于他自己所說的憂國憂民的宗旨,依然沒有人理會。這篇文章給他贏得了后世聲名,如金圣嘆稱贊它是“一篇最清出的文字”,清人李扶九則認為它家傳戶誦,至今尤新,古來的文賦,它應該排名第一。在當時,《阿房宮賦》還直接改變了杜牧的人生軌跡。
《阿房宮賦》
《唐摭言·公薦》記載了這樣一個小故事。當時,崔郾侍郎奉命到東都洛陽主持進士科考試,百官公卿都到城門外擺好酒席餞行,車輛之勝,官員之多,舉世罕見。此時吳武陵——他是柳宗元的老朋友——正任太學博士,也騎著一頭老毛驢過來湊熱鬧。崔郾正在酒席上喝得高興,聽說吳老這位有名的清流人士也過來了,非常吃驚,連忙離席前來迎接。吳老看見崔郾,把他拉到一邊,拍著崔郾的肩膀說:你擔負此任,乃是眾望所歸。我老了,不能為朝廷排憂解難了,不如為你推薦一個賢士。前些日子,我偶然發現一些太學生情緒激昂地討論一篇文章,走近一看,原來是這次要參加考試的杜牧所寫的《阿房宮賦》。這篇文章寫得真好,這個人也太有才了。崔侍郎你工作繁重,日理萬機,恐怕沒有閑暇去瀏覽這篇文章,不如讓我為你誦讀一下。
說到這里,吳老就字正腔圓地、搖頭晃腦地將《阿房宮賦》讀了起來。崔郾也是一個有品味的知識分子,聽后也稱贊不已。吳武陵乘熱打鐵,要求崔郾在接下來的考試中將杜牧評為狀元。崔郾面露難色,推辭道:狀元已經被他人預定了。吳老窮追不舍,大聲說道:如果真得當不了狀元,就退一步,讓他以第五名進士及第。崔郾還在躊躇猶豫,吳老倚老賣老地說:如果還不行的話,就把這篇賦還給我,看有沒有比這寫得更好的賦。崔郾迫不得已,只好滿口答應,然后目送吳老離開。
回到酒席上,喝酒的同僚問吳博士來做什么。崔郾回答說,吳老推薦了一個人為第五名進士。酒客連忙追問是誰,崔侍郎回答說是“杜牧”。旁邊立刻有人接茬說:聽說過杜牧這人,才氣是大大的有,只是品行不太好,不拘小節,喜歡煙花風月,好出入娛樂場所。崔侍郎為難地說:我已經答應吳博士了。即使杜牧是個屠夫或賣酒的小販子,我也不會改變了。
崔侍郎重然諾、將誠信是好事,不過他以這種態度對待自己的工作,在考試前就如此輕易地決定眾多考生的命運,還是讓人對這樣的考試產生懷疑,那里究竟還有多少不為人知的黑幕呢?不過,杜牧終究沒有辜負吳武陵,也沒有辱沒崔侍郎。大和二年(828),杜牧在洛陽高中進士,感到無限榮光。若干年后,唐代進士便以杜牧為榮了。
由吳老這樣的清流賞識推薦而進士及第,杜牧認為這是一種極大的榮耀。皇榜公布后,他曾賦詩一首來表達自己的喜悅:“東都放榜未花開,三十三人走馬回。秦地少年多釀酒,卻將春色入關來。”放榜的時候,洛陽的花兒還未綻開。三十三名中舉的進士騎著高頭大馬得意洋洋地行在街上進,他們要去參加各種慶祝活動,出席各種酒會宴席,喝著秦地的美酒,心情舒暢,滿面春風,好像春色也被他們帶進了長安。
三十三人,就是這次進士及第的全部人數,大致相當今天全國高考各省文科狀元的人數,這個數目在唐代還是偏高的。唐朝前期,及第人數一般是十七到十九名,中唐以后才上升到三十名左右。據說唐朝二百九十年間,進士共有六千四百二十七人,平均每年二十二人。人數少,所以能一朝成名天下知,如張籍《喜王起侍郎放榜》:
東風節氣近清明,車馬爭來滿禁城。二十八人初上牒,百千萬里盡傳名。
這個春天是屬于杜牧的。他正月參加考試,二月登第,閏三月又應制舉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科,以第四等及第,隨即授官弘文館校書郎、試左武衛兵曹參軍。二十多歲的杜牧畢竟年輕,接連碰到這樣的喜事,無法抑制心中的喜悅,笑得連嘴都合不攏了。按照慣例,新科進士要到曲江游耍。“曲江水滿花千樹”,它是當時最熱鬧的場所,尤其在春天時候,通常是摩肩接踵。晚唐詩人姚合曾大發感慨,要想到曲江從容賞花,非得日薄西山的時候才行,不過到那時,花兒被看人了一天,精神業已萎靡不振,色彩暗淡:
江頭數頃杏花開,車馬爭先盡此來。欲待無人連夜看,黃昏樹樹滿塵埃。
唐人杜牧詩意折戟沉沙鐵未銷
這時的杜牧,顧盼生輝,一舉手,一投足,都才情萬種。他們一行三五人來到曲江寺院,碰見一位打坐的僧人,攀談起來。僧人便問杜牧姓名,杜牧得意地報上大名,心想“天下誰人不識我”,滿以為僧人會大吃一驚,露出追星族的狂熱。誰知這位僧人面色平靜,木然地追問杜牧現在從事什么職業。這讓杜牧分外失落,同行的朋友趕緊把杜牧連中兩元的喜事拿出來夸耀,僧人依然不為所動。詩人很是惆悵,現場賦詩一首:
家住城南杜曲旁,兩枝仙桂一時芳。老僧都未知名姓,始覺空門氣味長。
杜牧究竟是不是吳武陵推薦及第的,這件事很值得懷疑。小杜有封信名為《投知己書》,其中曾向朋友夸耀當年參加進士科考試的情形:“大和二年,小子應進士舉。當其時,先進之士以小生行看可與進,業可以修,喧而譽之,爭為知己者,不啻二十人。”可見當時看好他的人很多。《唐摭言》說酒席上有人反對吳老的薦舉,理由是杜牧不拘細行。其實杜牧不拘細行、風流名聞天下,是在他及第之后,主要在二十六歲到三十六這十余年間,這時他基本上在各方鎮使府中為幕僚,有名氣,有才氣,環境寬松,有條件充分展示他的風流倜儻。李商隱含蓄地說杜牧“刻意傷春復傷別”,所指的也是這段幕僚生活。估計《唐摭言》中的故事,是依據杜牧后來的倜儻形象編造出來的。
大和二年十月,杜牧進士及第后八個月,他就奔赴當時的洪州,即王勃寫《滕王閣序》那個地方,開始了他長達十多年的幕府生涯。其時沈傳師為江西觀察使,辟召杜牧為江西團練巡官。沈家與杜家為世交,沈氏兄弟是文學愛好者,對當時的知名文人都很眷顧,與杜牧的關系也頗為密切。杜牧撰寫《李賀集序》,就是應沈傳師之弟沈述師所請。杜牧經常往沈述師家中跑,聽歌賞舞,蹭飯蹭酒,還對沈家中的一個歌女張好好很有好感,可惜主人對此女子分外珍惜,搶先一步,成全了自己,將她納為小妾,使小杜空有羨漁之情。大和八年,小杜在洛陽與張好好不期而遇,此時的張好好已經淪落為他鄉之客,以當壚賣酒為生。杜牧感慨萬分,寫了一首五言長篇《張好好詩》。由于情緒飽滿,不僅文筆清秀,而且書法更為飄逸,為杜牧贏得了書法家的美名。《宣和書譜》評論道:“(杜)牧作行草,氣格雄健,與其文相表里。”清人葉奕苞《金石錄補》也給于了極高的評價:“牧之書瀟灑流逸,深得六朝人風韻,宗伯(董其昌)云:顏、柳以后,若溫飛卿、杜牧之,亦名家也。”今人所能見到的唐朝真跡少之又少,這幅《張好好詩卷》自然珍貴異常,紙本上有宋徽宗、賈似道、年羹堯、乾隆等一堆名人的鑒定印章。當年溥儀皇帝“北狩”之時,倉皇之中還不忘攜帶此卷,后為民國四大公子之一張伯駒個人所有,又捐贈政府,藏于故宮博物院。
《金縷衣》
在此期間,小杜另一首與歌女有關詩歌為他博得了盛名,這就是《杜秋娘詩》。杜秋娘本是金陵美女,嫵媚動人,能歌善舞,能聯詩作曲,十五歲時,一曲《金縷衣》就俘虜了鎮海節度使李锜:
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李锜聽后,將之收為小妾,讓她度過一段甜蜜時光。后來李锜起兵對抗朝廷,兵敗被殺,杜秋娘作為罪臣家眷被送入后宮為奴,繼續發揮她的專長,充當歌舞姬。杜秋娘再以這一曲《金縷衣》俘虜了年輕的唐憲宗,被封為秋妃。杜秋娘雖然總是唱同一首歌,但智商很高,經常不著痕跡地參與軍國大事,甚得憲宗皇帝崇信。后來宰相李吉甫勸唐憲宗再選天下美女充實后宮,憲宗皇帝自豪地說我有一秋妃足矣。穆宗皇帝即位后,還任命杜秋娘為皇子李湊的保姆。也正是這一任命,讓她卷入權力的角逐中。李湊失勢被廢,杜秋娘也被攆回老家。
到金陵出差的小杜,看見曾經光彩照人的杜秋娘如今又老又窮,便提筆寫下了《杜秋娘詩》。據說這首詩當時膾炙人口,傳唱大江南北,可能是因為大家對這個風云一時的歌女太熟悉了。李商隱與小杜結識后,共寫過兩首給他,一首自謙“高樓風雨敢斯文,短翼差池不及群”,稱頌“刻意傷春復傷別,人間惟有杜司勛”,另一首起句就是“杜牧司勛字牧之,清秋一首《杜秋詩》”,可見“小李”也認為這首詩為“小杜”的代表作。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杜秋娘也逐漸蛻變成了一個符號,小杜的這首詩就得不到好評了。清人紛紛挖苦道,這哪里是詩?分明是一篇命題作文,而且是考場上寫的那種作文。他們還說,看來小杜只會寫絕句,讀過他所寫的那些如明月孤映、高霞獨舉的七言絕句,再讀這些所謂的長詩,好比一條蜿蜒娟秀的小溪突然遇見山洪爆發,景象更壯觀了,但溪水渾濁了,垃圾到處都是,不忍心細看。
風流
杜牧
也許是世交的緣故,在沈傳師幕下,小杜很注意維護自己的形象。不過和許多官員一樣,一旦離開自己的轄地出差公辦,往往就會做出一些令人瞠目的舉動來。野史《麗情集》記載,杜牧很早就聽說湖州景色秀美,且多麗人,心向往之。有次,他爭取了一個公差的機會前往湖州。當時湖州的父母官崔刺史,是小杜的老朋友,對他的心思頗為了解,下令把全湖州在籍的名妓都召集過來請小杜過目。小杜邊看邊搖頭,看完后還是搖頭。崔刺史覺得很丟臉,急得團團轉。小杜是此中高手,很有經驗,不慌不忙地對崔刺史說:湖州的美女可能在民間,不如舉辦一場大型賽船活動,吸引全州的百姓前來觀看,我則混跡人群,趁機尋找美女。
崔刺史立刻以“一樂樂不如眾樂樂”的名義,勞師動眾地舉辦了一場聲勢浩大的賽會。湖州的老百姓很感動,他們奔走相告,歡欣鼓舞地投入在這場慶典中。河岸兩邊擠滿了觀眾,小杜在人群中鉆來鉆去,頭都轉暈了,還沒有找到理想的目標。眼看太陽偏西了,小杜正準備死心,忽然看見一位老夫人牽著一個十多歲的小女孩緩緩走來。小杜大喜過望,尾隨觀察,最后肯定小丫頭是國色天香,便派人將這祖孫倆請進舟中,說要娶這小丫頭,并送給她們厚重的聘禮。兩人相顧失色,不知所措,小杜安慰說:小姑娘確實太年幼了,我十年后定會到湖州為官,那是再來娶她。如果屆時不來,她可以嫁給他人。
十三年后,也就是大中三年,杜牧終于如愿以償地當上了湖州刺史。上任伊始,他就派人去尋當年的小姑娘,誰知那女孩已經嫁人,并有了兩個小孩。小杜心知這事怨不得別人,自己雖是個小官僚,可也是飽讀詩書,受過圣人教誨,不能做傷天害理的事,所以只有用寫詩來自我解嘲:
自是尋春去較遲, 不須惆悵怨芳時。 狂風落盡深紅色, 綠葉成陰子滿枝。
小牧真正開始他放浪形骸的生涯,應該是在揚州任牛僧孺的掌書記之時。大和七年,沈傳師上調為吏部侍郎,不知什么原因,杜牧沒有能夠追隨而去。或許正是仕途上的蹭蹬,讓他有些自暴自棄;或許是三十一歲的他過于年輕,經受不住誘惑;或許有些才子本性如此。總之,在揚州的那些日子里,小杜夜夜笙歌。大和九年,他升任監察御史。離開揚州前夕,牛僧孺給他餞行,叮囑他以后要注意個人形象,不能“風情不節”。碰見喜歡的女孩子,盡管可以娶回來放在自家小院,反正小妾沒有人數限制,不要大半夜一個人四處亂鉆,或夜不歸宿。小牧開始還嘴硬,矢口否認。牛僧孺派人拿來一大堆檔案,上面盡是保安人員追蹤保護小杜的工作記錄,寫著“某年某月的某一晚,杜書記夜宿某家,拂曉安全歸來”之類。小杜又是慚愧又是激動,領導這樣關系愛護自己,唯有死心塌地追隨牛先生。只可惜此后牛黨長期處于下風,即使得意之后也忘記了這個“自己人”,唯有李黨的首領李德裕牢牢地記住了小牧是對方陣營的人,每當小杜有冒頭的趨勢,就毫不留情地將他按了下去。南宋的周必大很羨慕小牧曾經遇到了一位好領導,他說唐朝藩鎮的那些幕僚,上班都很辛苦,晨入昏歸,基本上沒有閑暇,工作時間遠遠超過八小時,比今天的白領還要辛苦。而小杜可以四處閑逛,看來,牛僧孺對他另眼相待。不過,領導的愛護不是那么好消受的,那是要以前程為代價的。
揚州的這段生活,讓小杜食髓知味。離開揚州時,他還寫了兩首深情款款的詩留給所眷念的煙花女子,《贈別二首》:
娉娉裊裊十三馀,豆蔻梢頭二月初。春風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
多情恰似總無情,惟覺樽前笑不成。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
《遣懷》
后來他寫了《遣懷》詩回顧這段美好時光:“落拓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輕。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一副痛心疾首、追悔莫及的姿態,似乎一別揚州,他就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其實,反思的背后更是炫耀與向往。年紀大了,官位高了,他自然得收斂一些,不過,逮住機會,他仍然會故態復萌。這首《寄揚州韓綽判官》,可見他對揚州生活的眷念:
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
回到京城任監察御史的杜牧,因為好朋友李中敏受到鄭注的壓制而灰心,借口身體有恙,以監察御史的身份分司東都洛陽。這次消極怠工,使他逃過一劫。該年十一月,文宗皇帝與鄭注合謀誅殺宦官失敗,引起宦官瘋狂反撲,大量無辜官員被亂刀砍死。在洛陽的小杜,見形勢更加惡化,生活細節上也更為隨意。當時洛陽最高行政長官李尚書在家里舉辦宴會,按照規定,監察部門的官員應該避嫌不能參加。杜牧聽說宴會上家妓盛列,美女如云,連忙輕騎而來,連引三觥,然后對座中的家妓一一掃描,最后才回過頭來對李尚書說:“嘗聞有能詠紫云篇者,今日方知名不虛得。儻垂一惠(如果能把她送給我),無以加焉。”李尚書家妓中最富盛名的,就是崔紫云,她詞華清峭,眉目端麗,深受尚書寵愛。眾位家妓聽到小杜這個無理要求,都回頭掩笑。杜牧見此情形,立刻現場賦詩一首:
華堂今日綺筵開,誰召分司御史來。忽發狂言驚滿座,三重粉面一時回。
詠完詩,杜牧當即告別,準備騎馬而去。李尚書見小牧把話說到這種程度,也不好意思拒絕這個大才子,于是就把紫云贈給了他。紫云臨行前也獻詩一首曰:“從來學得斐然詞,不料霜臺御史知。愁見便教隨命去,戀恩腸斷出門時。”表面上對李尚書戀戀不舍,心底里甭提有多高興。
在洛陽,這種放任不羈的生活沒有持續太長時間。他的弟弟杜顗得了眼疾,據說是白內障,寄居在揚州禪智寺。杜牧請長假前去探望與照顧,在禪智寺住了很長時間。看他這首《題揚州禪智寺》:
雨過一蟬噪,飄蕭松桂秋。青苔滿階砌,白鳥故遲留。暮靄生深樹,斜陽下小樓。誰知竹西路,歌吹是揚州。
這時他心中頗有些“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的味道。在繁華喧鬧的市井揚州,也能滋生這樣寂寞,可見實在是落寞之至。唐代對官員的管理還是很嚴格的,按照規定,“職事官假滿百日,即合停解”,也就是說,官員最多只能請一百天的事假,否則就算自動離職。也許是對京都的生活有些失望吧,也許是想離開那個風暴中心,也許生病的弟弟確實需要他全力照顧,他趁機留在了江南。看來,他對揚州的感情不是一般的濃厚。看看張祜的《縱游淮南》,就可以明了杜牧為什么要拋棄監察御史的職務:
十里長街市井連,月明橋上看神仙。人生只合揚州死,禪智山光好墓田。
小杜的確是張祜的知音。當年張祜與徐凝爭奪解頭的名額,把自己最出色的詩句拿出來比試,徐凝的“萬古常如白練飛,一條界破青山色”得到了杭州太守白居易的好評,張祜鎩羽而歸。杜牧得知比試的結果,很為張祜不平,寫詩稱贊張祜高風亮節:“誰人得似張公子,千首詩輕萬戶侯。”還肯定他的詩歌飄逸出塵:“如何‘故國三千里’,虛唱歌辭滿六宮。”晚唐的重要詩人鄭谷公開宣稱:“張生‘故國三千里’,知者惟應杜紫微。”
這里的杜紫微就是杜牧。唐代的中書省又稱紫微省,杜牧曾做過中書舍人,當然這已經是晚年的事情了。禪智山的風光雖好,是個“好墓田”,但杜牧此時還年輕,三十五歲的他還擔負著養家糊口的重任,所以就近出仕,帶著生病的弟弟到宣州任團練判官。八年前,他曾隨沈傳師在宣州任職,如今故地重游,風景依然如畫,無奈年華已逝,老朋友也散落他鄉,心中感慨頗多,如《題宣州開元寺水閣閣下宛溪夾溪居人》所云:
六朝文物草連空,天淡云閑今古同。鳥去鳥來山色里,人歌人哭水聲中。深秋簾幕千家雨,落日樓臺一笛風。惆悵無因見范蠡,參差煙樹五湖東。
杜牧
人生短暫,聚合無常,總令人傷感。不過,宣州是個人文薈萃之地,詩人輩出,他又找到了詩人趙嘏“趙依樓”,他的招牌詩句就是“殘星幾點雁橫塞,長笛一聲人依樓”。在宣州任職不到兩年,他又高升了,重新回到京城,不久遷為膳部、比部員外郎。但此時當政的李黨首領李德裕并不喜歡他,據推測是因為小杜與牛僧孺走得太近,而且小杜為人“剛直有奇節”——這是《新唐書》的評語。會昌二年(842)春,他被外放為黃州刺史,然后又遷池州與睦州,做了七年的父母官,這就是小杜所自嘲的“三守僻左,七換星霜”。這期間,小杜的官職雖然沒有升遷,但七絕水平突飛猛進。
大中三年(849),杜牧三度回到長安任職,成為司勛員外郎、史館修撰。就在這一年,晚唐詩壇上兩顆巨星相碰撞,“小李”與“小杜”相逢了。作為后進之士的“小李”表達了自己的景仰之情,而已負盛名的“小杜”則不冷不熱,這與“大杜”、“大李”的情況頗為類似。
因為京官工資不高,家庭負擔過重,杜牧多次請求外任,三次上書宰相,終于當上了湖州刺史。至于十三年前在湖州定了那門親事,專家說它并不可靠。他來到湖州任職,是為了更高的收入,而不為了是愛情,這樣的真相頗讓人泄氣,與小杜風流倜儻的形象不相匹配。臨別首都之際,他的心情很灰暗:
清時有味是無能,閑愛孤云靜愛僧。 欲把一麾江海去,樂游原上望昭陵。(《將赴吳興樂游原 》)
兩年后,朝廷認為他是個人才,不應滯留在地方,又把他提拔為考功郎中、知制誥,次年又升為中書舍人。當時人們重京官而輕外任,削尖腦袋留在首都。而小杜一心想做地方官,看領導偏偏把他挽留在首都,人生失意之事,十之八九。
杜牧不愿到京城,據說還有一個十分重要的原因。《金華子》一書記載,杜牧曾經做過一個夢,夢里面神仙言之鑿鑿地說他最后的官位就是紫微郎。杜牧一當上中書舍人,果然重病纏身,他自知不久于人世,寫好墓志銘,并把詩稿燒掉了絕大部分。他的外孫裴延翰所收藏的杜牧詩篇,比杜牧自己留存下來的都多上十分之七、八。李賀的詩篇被人扔進廁所,小杜的詩又被自己焚燒,看來,上天也嫉妒我們看到了太多的好唐詩。
林妹妹焚燒詩稿,是因為失望,是因為詩稿承載著她的情感與生命。杜牧為什么也要焚燒詩稿呢?杜牧曾經批評元稹、白居易寫了太多了艷詞俗句,認為這些艷體詩嚴重地敗壞了社會風氣。宋人劉克莊指責杜牧“風情不淺,青樓薄幸之句,街吏平安之報(即杜牧在揚州時保安人員的工作回報),未知去元、白幾何”。可能杜牧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為了給后世留下光輝形象,他有意識地毀掉了大量詩篇。他沒有意識到,后人對這些艷詞的興趣遠遠超過他的《罪言》等莊言危論。[1]
文學成就
杜牧的文學創作有多方面的成就,詩、賦、古文都足以名家。他主張凡為文以意為主,以氣為輔,以辭采章句為之兵衛,對作品內容與形式的關系有比較正確的理解。并能吸收、融化前人的長處,以形成自己特殊的風貌。在詩歌創作上,杜牧與晚唐另一位杰出的詩人李商隱齊名,并稱“小李杜”。他的古體詩受杜甫、韓愈的影響,題材廣闊,筆力峭健。他的近體詩則以文詞清麗、情韻跌宕見長。七律《早雁》用比興托物的手法,對遭受回紇侵擾而流離失所的北方邊塞人民表示懷念,婉曲而有余味。《九日齊山登高》卻是以豪放的筆調寫自己曠達的胸懷,而又寓有深沉的悲慨。晚唐詩歌的總的趨向是藻繪綺密,杜牧受時代風氣影響,也有注重辭采的一面。這種重辭采的共同傾向和他個人“雄姿英發”的特色相結合,風華流美而又神韻疏朗,氣勢豪宕而又精致婉約。
評價
杜牧看到唐帝國的種種內憂外患,政治上想有一番作為。他讀書注意“治亂興亡之跡,財賦兵甲之事,地形之險易遠近,古人之長短得失”(《上李中丞書》)。善于論兵,作《愿十六衛》、《罪言》、《戰論》、《守論》,又注《孫子》。任地方官時也給人民做了一些好事。
杜牧
他的某些作品表現了一定的愛國憂民的思想感情。文宗太和元年朝廷派兵鎮壓滄州抗命的藩鎮,他寫了《感懷詩》,慨嘆安史之亂以來藩鎮割據、急征厚斂造成的民生憔悴,很想為國家作一點事。《郡齋獨酌》一詩更直接表示了自己的理想和抱負:“豈為妻子計,未去山林藏?平生五色線,愿補舜衣裳。弦歌教燕趙,蘭芷浴河湟。腥膻一掃灑,兇狠皆披攘。生人但眠食,壽域富農桑。”又如《河湟》一詩:
元載相公曾借箸,憲宗皇帝亦留神。旋見衣冠就東市,忽遺弓劍不西巡。牧羊驅馬雖戎服,自發丹心盡漢臣。惟有涼州歌舞曲,流傳天下樂閑人。
詩人通過河湟無力收復的事件,對朝政的昏亂和國勢的衰微,表示無限的憂憤。這個時候,朝廷里連元載這樣曾經想到收復河湟的人也沒有了。盡管河湟的人民還在戎服下面懷著系念祖國的丹心,但是,舉國上下卻以麻木不仁、醉生夢死的態度來聽取從河湟涼州傳來的歌舞。他的《華清宮詩》:“雨露偏金穴,乾坤入醉鄉”,也和這詩后兩句具有同樣沉痛的心情。《早雁》一詩則用比興的手法,以雁象征邊地人民:
金河秋半虜弦開,云外驚飛四散哀。仙掌月明孤影過,長門燈暗數聲來。須知胡騎紛紛在,豈逐春風一一回?莫厭瀟湘少人處,水多菰米岸莓苔。
驚飛四散的哀鴻,象征在回紇侵略蹂躪下逃回祖國的邊地人民。詩中既表現了對難民的體貼同情,也暗示統治者對他們的漠不關心,“仙掌”、“長門”,并非泛泛的修詞設色,“豈逐春風”也不僅僅是寫鴻雁秋來春返的自然現象。這兩首詩的思想內容和現實背景,和白居易《縛戎人》、《西涼伎》是相近的,但他用的是近體,寫得更簡練渾括。
他的詠史詩也很著名。有的詩是借歷史題材諷刺統治者的驕奢荒淫。如《過華清宮三絕句》中的兩首:
長安回望繡成堆,山頂千門次第開。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
新豐綠樹起黃埃,數騎漁陽探使回。霓裳一曲千峰上,舞破中原始下來。
詩里通過人們所熟知的唐明皇楊貴妃的故事,含蓄而有力地諷刺了晚唐帝王們的荒淫享樂。其創作意圖和他不滿“寶歷大起宮室、廣聲色”而作《阿房宮賦》是完全一致的。他另一些詠史作品,則帶有較為明顯的史論特色。如《赤壁》詩:“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烏江亭》詩:“江東子弟多才俊,卷土重來未可知。”都是對歷史上興亡成敗的關鍵問題發表獨創的議論。他這種論史絕句的形式,后來頗為許多文人所仿效。
《江南春》
杜牧的抒情寫景的七言絕句,藝術上有很高的成就。例如:
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
——《江南春》
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后庭花。
——《泊秦淮》
遠上寒山石徑斜,白云深處有人家。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于二月花。
——《山行》
這些詩詞采清麗,畫面鮮明,風調悠揚,可以看出他才氣的俊爽與思致的活潑。前兩首在寫景中還流露出對時事的憂傷。但他的詩中也有一些思想感情很不健康的作品,有的詩帶有濃厚的個人潦倒失意的感傷情調,缺乏理想的光彩。而《遣懷》、《贈別》、《嘆花》等詩,更是專寫征歌狎妓的頹放糜爛生活。飲酒狎妓是唐代文人中流行的風氣,杜牧的這類詩更為后代無行的文人們所稱道。這些作品無疑是他詩中的糟粕。
杜牧作詩是比較重視思想內容的。他認為文章應“以意為主,以氣為輔,以辭采章句為兵衛”(《 答莊充書》)他很推崇李杜,說“李杜泛浩浩”,“杜詩韓筆愁來讀,似倩麻姑癢處搔”。他的《李賀歌詩集序》一方面肯定李賀歌詩是“騷之苗裔”,同時也指出他缺乏《離騷》那種“言及君臣理亂”,“有以激發人意”的思理。他說自己的創作是 “苦心為詩,本求高絕,不務奇麗,不涉習俗,不今不古,處于中間”(《獻詩啟》)。這些話,可以看出他在詩歌理論上的主張和創作上的積極追求。但在創作實踐上,他那些以華麗詞藻寫頹放享樂生活的詩,顯然和“不務奇麗,不涉習俗”的主張是自相矛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