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山德清
資料
憨山德清(1546-1623),明代四大高僧之一,俗姓蔡,字澄印,號憨山,全椒(今屬安徽省)人。宣講三教一理,主張禪凈雙修。其佛學思想受蓮池祩宏的影響頗深,與紫柏真可堪稱至交,突出功業是中興曹溪。
他的學問,幼師孔子,少時師老莊,最后皈于佛。七歲時叔父去世,就問叔母,人死后向何處去?不久,另一位叔母生孩子,他隨母親去探望,就問母親,嬰兒何處而來?對生死來去,已有疑問。九歲時,他已能念誦《法華經》中的《觀世音菩薩普門品》,十二歲時到南京的報恩寺要求出家,在寺中聽習《法華經》及一些儒典。十九歲時,他在棲霞寺從云谷法會披剃,正式出家。在法會那里發現一本禪宗語錄,于是他又決意要參禪,他請假三個月從法會學禪,參禪參得背上生起了瘡。同年,德清從無極明信和尚聽清涼澄觀的《華嚴玄談》,聽到十玄門理論時,頓悟法界圓融無礙之旨。因為欽慕澄觀,德清就以“澄印”作為自己的字。這一年,德清從無極受具足戒,二十六時就外出游方。
德清游方到北京時,參訪了華嚴宗的遍融真圓和禪宗的笑巖德寶兩位高僧。參遍融時,遍融不語,只以兩眼直視德清。參笑巖時,笑巖問他:“何方來?”德清答:“南方來。”又問:“記得來時路否?”這一句開始含機鋒了,答時就不能直答,所以德清說:“一過便休。”德寶就說,你倒是來處分明啊。(見《德清傳》,《新續高僧傳》卷八)在北京時,德清還聽講了《法華》和唯識。萬歷元年(1573),德清離開北京,游五臺山,見北京憨山風景秀麗,就想以憨山為自己的號。同年又回到北京,與京城的一些名士相識。
萬歷二年(1574),德清想南游嵩山等地,在蒲坂(今山西省永濟縣西部)時,與曾同在南京的高僧妙峰相逢,兩人也曾在北京相見過,這次同在蒲坂過冬。德清閱僧肇名作《物不遷論》,頓悟生死之事,于是幼時所疑,全部化解。他作偈一首:“死生晝夜,水流花謝,今日方知,鼻孔向下。”(同上)妙峰問他有何所得,他說:“夜來見河中兩鐵牛相斗入水去,至今無消息。”妙峰很欣賞地說道,你有了住山的本錢了。兩人同游五臺山,德清居北臺的龍門,在此參禪,得大光明藏。萬歷四年(1576)蓮池游五臺山時,德清特意拜訪,晤談了五天,深受蓮池禪凈兼修思想的影響。萬歷九年(1581),神宗派員在武當山祈皇嗣,皇太后慈圣則派人在五臺山設“祈儲道場”,德清和妙峰兩人都為建立這個道場出力,和皇太后建立了良好的政治關系。
萬歷十一年(1583),德清離開五臺山,東行到牢山(今山東嶗山)結廬修行,并正式以“憨山”為號。皇太后派人來請,又送錢,德清都辭掉。萬歷十四年(1586),神宗皇帝印贈十五部大藏經,皇太后特意送一部到牢山,因沒地方安放,又為德清造寺,賜額“海印寺”。
德清在牢山十三年,當地道士以德清侵占道院為由上告,神宗皇帝本人則較重道教,他也嫌皇太后費資奉佛,于是遷罪于德清,萬歷二十三年(1595),將德清逮捕,罪名私造寺院,隨后將德清發配雷州。當時真可在廬山,特來相送,德清說:“君命也,其可違乎?”(同上)德清的忠君思想,由此可見。同年到韶關,禮六祖肉身,三年后到雷州。
到雷州后,正值當地疾病流行,死者無數,德清帶頭掩埋死者,并作法會超度亡靈。不久,德清受命到廣州,當地的信徒仰慕德清,許多人聞風而來,德清就以罪犯的身份宣講佛法。萬歷二十八年(1600),德清到曹溪,有感于祖庭的敗落,就著手進行整治,歷經一年,使大鑒之道,有勃然中興之勢。萬歷三十一年(1603),真可在京師因妖書事件下獄,德清受牽連,重新發回雷州。萬歷三十四年(1606),德清遇赦,又回到曹溪,繼續營建祖庭,但有僧人誣告他私用凈財,雖然兩年后真相大白,德清還是辭去曹溪主持一職,到廣州講經。萬歷四十一年(1613),德清離開廣州到湖南衡陽。次年,德清得知慈圣皇太后死亡的消息后,痛哭不已,又重新披剃,穿上僧服。萬歷四十五年(1617),德清赴杭州,先后為真可和袾宏制塔銘,同年到達廬山修凈土,攻《華嚴》,講《楞嚴》、《起信》等經論。天啟二年(1622),德清又受請回曹溪,次年在南華寺圓寂,肉身供奉在該寺,臨終前曾有僧請他垂一言,他說:“金口所演,尚成故紙,我又何為?”(《憨山大師傳》,《憨山老人夢游集》卷五十五)
德清一生著述甚豐,注疏類作品主要有:《華嚴經綱要》八十卷、《法華擊節》一卷、《金剛經決疑》一卷、《圓覺經直解》二卷、《般若心經直說》一卷、《大乘起信論疏略》四卷、《大乘起信論直解》二卷、《肇論略注》六卷、《觀楞伽經記》八卷,還著有《性相通說》二卷、《憨山緒言》一卷以及一些分析和發揮儒道兩家思想的作品,如《觀老莊影響論》、《大學直指》、《中庸直指》等。其門人編有《憨山老人夢游集》行世。
關于德清的佛學思想,吳應賓在其《憨山大師塔銘》中曾說,德清有與圭峰宗密、覺范和延壽諸家相似之處,在法界觀上似宗密,在文字禪方面似覺范,在以心為宗方面似延壽,可見其思想,并不拘于一家。
德清是臨濟系統內的禪僧,在禪學觀上,德清堅持原禪的一些基本觀點,他論為人人自心光明圓滿,各各現成,不欠毫發,眾生因為無始劫來的愛根種子造成的深厚妄想,障蔽了這個妙明之心,得不到真實受用,一心只在妄想世界里做活計,流浪生死。只要一念頓歇妄念,就能徹見自心,清凈本然了無一物,這就叫悟。他強調,所謂修,所謂悟,都是修此心,悟此心,不是離開自心而別有可修可悟者。
德清進一步證明為什么只需修此心,悟此心,他認為,三界唯心,萬法唯識,佛法只是解說這八個字。心外無法,心外無事,所以,“除此一心,無片事可得”(《示蘄陽宗遠庵歸宗常公》,《憨山老人夢游集》卷七)。所謂事法,只是識所變現,識只是心迷而有,已經失去真如之名,推究自心,則了無可得之處。
從本質上講,禪宗向上一路,直指自心,明心見性,頓悟成佛,無需修行,而處處都真,平常生活,都見法身,“江光水色,鳥語潮音,皆演般若實相;晨鐘暮鼓,送往迎來,皆空生晏坐石室見法身時也。”(《示靈州鏡上人》,同上卷三)不但無修,也無知解,無文字般若,要將從前知解,盡情脫去,一點知見都用不著,要將文言字句,全都去除。“所讀之般若,又豈有文言字句,寄于齒頰之端耶?”(同上)這卻是與真可有些差異的。
但是,末法時代,“吾人積劫習染堅固,我愛根深難拔。”(《答鄭琨巖中丞》,同上卷一)所以不可能像祖師那樣的直指,學人不能頓悟,而有參禪提話頭之說,但祖師們并未有公案話頭之類。德清并不反對參話頭,他只是指出,參話頭不是在公案話頭、文字語句上下功夫,要的是參究自己,而禪界學人,卻“不知向根底究,只管在話頭上求,求來求去,忽然想出一段光景,就說悟了……如此參禪,豈不瞎卻天下后世人眼睛?”(《示參禪切要》,同上卷六)德清強調參禪要下疑情,有懷疑精神,他非常推崇“小疑小悟,大疑大悟,不疑不悟”這一原則,疑情破處便是悟。參禪又要有大勇猛力,大精進力,大忍辱力,決不能思前算后,決不能怯弱。
其實這種參禪也非人人都能參得,參禪也須是中上根器的人才行,鈍根眾生不能下苦心參究,即使參,也得不到善知識指教,恐怕錯用了心,而落下邪道,這樣豈不虛過一生,對于這些人,可以修念佛求生凈土這一直捷方便的方法。
德清的凈土思想,是自心凈土,他說:“今所念之佛,即自性彌陀,所求凈土,即唯心極樂。諸人茍能念念不忘,心心彌陀出現,步步極樂家邦,又何以遠企于十萬億國之外,別有凈土可歸耶?”(《示優婆塞結念佛社》,同上卷二)這就是與凈土宗所講的西方凈土有所區別,實際上以禪的思想加入并改造凈土宗,如果從禪凈合一的角度分析,是以禪為主而融入凈土,這與袾宏所講的西方凈土有些區別,但在實際操作上,則又是講他力的。
凈土法門的具體修行方法,德清弘傳的是念佛,他在雷州時,就向不能進修自度的人傳授念佛三昧,專念阿彌陀佛名號,或念三五千聲,或念一萬聲,早晚如此。
德清又從話頭禪的角度,把參禪和念佛結合起來,參話頭只要參這個念佛,“只是心心不忘佛號,即此便是話頭。”(《答德王問》,同上卷十)就是單提一聲阿彌陀佛作為話頭,下個疑情,審問這念佛的是誰,再提再審,審之又審,看看這念佛的究竟是誰,這樣一切雜念當下頓斷,不容再起。
德清不只主張禪凈融合,也講禪教融合,三教融合。關于禪教,德清認為達摩雖講禪是教外別傳的,其實他也是以教來印證禪的,可見教禪本無二致。禪宗中雖然也有超佛越祖之談,但實際上也是要人成佛作祖去的,而要成佛作祖,必須要遵照佛祖的言教而行。舍教而習禪,“是舍規矩而求方圓也”(《示六如坤公》,同上卷八)。
關于三教,德清花了很多篇幅來說明三教的融合,他有一句名言,“為學有三要,所謂不知《春秋》,不能涉世;不精《老》、《莊》,不能忘世;不參禪,不能出世。”(《學要》,同上卷三十九)這三者缺一不可,缺一則偏,缺二則隘,三者全無而稱之為人者,則是貌似人而已。
三教之間,特別是儒佛之間,德清提出了許多融合的根據。儒講人皆可以為堯舜,佛家講人人可以作佛。儒講五常,佛講五戒,五戒即五常。佛家講明心見性,儒家則講克己復禮,兩者相同。佛教的《楞嚴經》講究澄心,儒家有《春秋》傳心。最根本的,儒家講忠講孝,德清則講,佛教也講忠孝的,出家人寧可上負佛祖,下負我憨山老人,不可自負,不可負君,不可負親。
不過,三教之間有程度上的差異,孔子是人乘之圣,老子是天乘之圣,稍高一級,佛則是超越凡圣之圣,為最高級。
德清一生所度弟子很多,是明末很有影響的一位高僧。他又喜詩文,為人撰寫了大量的碑銘、序跋之類的作品。他振興禪宗祖庭,被尊為曹溪中興祖師,但在思想上仍沿一般的融合各家的模式,未能有更進一步的創新。